医院里,赵医生温和地说:“病人年纪大,就算是零风险手术也拖不得,你需尽快缴费。”
林兮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猛然间想起郊外的房子。
没过几天,房产中介公司打来电话,说是有位买主有意向。
经纪是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秃顶,圆脸,小眼睛,一笑起来,脸上便浮出一层猥琐的油腻,林兮不喜欢他,总与他保持一米距离。
他看着林兮咯咯笑三声,提出友善建议,“这一片都是郊区,虽然环境好,但毕竟交通不方便,而且也没有好学位,很难得到好价钱,林小姐,现在有人要,早些低价脱手也好。”一面说着,一面拿那双老鼠眼睛不住地觑着林兮。
林兮是个聪明人,见他这样,如何猜不出他的小心思,但如今有求于他,也只好装作看不见,悄悄地又向旁边挪开两步,说道:“刘先生,我并不是炒房客,但这价钱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她板着脸,精神差,加之数夜未眠,面孔十分憔悴,但她五官长得温婉,一举一动又带着江南水乡的婉约,尤其是她还有一口缠绵温软的声音,刘先生不禁对她产生一种怜爱之情,因问道:“林小姐,您最低限度是多少?”
林兮想也没想,“五十万。”
五十万很快成交,买主换成了一对年轻夫妇。林兮知道自己吃了很大的亏,可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想要拿到高价钱,就得熬时间。奶奶熬不起。
站在窗口缴费的那一刻,林兮在心里想:钱真是个好东西!难怪那么多人为了钱,可以亲人反目,可以丧心病狂。她现在已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但她却一点也不后悔。房子可以再买,奶奶却不能等。
林兮一个人等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心里忽然觉得仿徨,坐立不安。
她不住地看手表,也不知等了多久,手术室外的红灯终于熄灭,赵医生脸色灰败地走出来。
林兮耳畔嗡一声,啊,失败了,她双脚发软,跌坐在椅子上。
赵医生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林兮看着他,一时脑袋一片空白,眼泪过很久才反应过来簌簌往下掉。
赵医生拍拍她的肩,轻轻问:“病人可还有其他家属?”他似产生恻隐之心。
林兮摇摇头,又点点头。
“林小姐,节哀!”赵医生只以为林兮失去了一个慈祥的奶奶,却不知道她从此成了孤儿。
房子还可以住五天。
回到家,林兮终于崩不住,蹲在床边痛哭一场。
第二天撑着身子从床上爬起来,打电话将奶奶去世的消息告知姑妈后,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父亲。
林兮知道奶奶心里一直记挂着父亲,虽然常常抱怨父亲溜了脑袋。
可抱怨也是一种牵挂。
人们只会对自己在乎的人有所抱怨。
绝没想到父亲搀着母亲,当天就来了,还带来一个菲律宾女佣,女佣手里推着一个二十八寸的路易威斯行李箱。
一进门就成了主人,母亲穿着七寸高的玫瑰色红猄皮高跟鞋,在房子里走来走去,发出“格格”的声音,身上套着皮大衣,内搭华丽,耳朵上戴着的钻石像鹅卵石那么大,脸上化很浓很深色的妆,口红是鲜红色的,林兮忽然觉得她似卡通人物,因为世上没有这样的真人。
她将屋子全部打量了一遍后,终于在父亲身旁坐下,与父亲说谈论办丧事的具体做法。她无论说什么,父亲都点头答应,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些什么。
女佣一进门,便一头栽进厨房,中午十二点一到,准时端出饭菜,牛肚、牛肉、鱼肉、鱼汤、龙虾、螃蟹,还有原汁葡萄酒、白兰地、意大利通心粉,摆满一张大圆桌。
母亲叉一大块牛肚放在父亲的盘子里,父亲听话地吃进嘴里咀嚼,忍不住赞道:“嗯,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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