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不小折腾一番,有这两门神镇关,虽然四周围的暗影没见着减少,不过直到半夜再没谁出现过。
既然能大言不惭说这儿有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虽然不知道是哪个第一,但只要稍动点脑子,江湖人不可能不知道恶人谷暗桩家门口的书生是谁。
庄彻说门里头有吃的,明荃却嫌里头死气太重,宁可在门口剥核桃。
少年剑圣不知道何时默然退走,核桃吃着吃着也吃完了。
正愁要没事干,巷口匆匆冲过来赶路人,是挑着担子的李家小儿子李承志,旁边伴着去报信的李家宗亲还有两个官爷。
李承志的出现多少让庄彻有点意外,迁平扼要道之口,素来入夜封城,城内非必要禁通行,是以李承志错过日落闭城后,最早也得明日城门重启后方能进来,现在非但进来了,还得了官差护送,显见得是有官家接应。
他可不知道自家分舵和官家有这么好的关系。
李承志远远看见自家门口的人,红了眼睛过来,搁了担子,规矩大礼拜上。“小的李承志,蒙谷主安顿家中后事,日后定肝脑涂地以报谷主大恩。”
端的是个不卑不亢有礼有节的态度,虽家遭飞来横祸,处事不失理智,庄彻点头单手扶他起来,眼中有欣赏之色。
只做个走村患巷的货郎,是屈才了。
李承志眼眶发红要滴出血来,他自得了族人的报信,一路不停不休赶回来,那心里头的弦绷得快要断掉。
他并不是个太要紧的人,一直都这样。才智、武功、做买卖,哪一方面都比兄长要差些,但父亲李泉也是看重他的,说他实诚,牢靠得很。
他是个日后不会继承家业的货郎,但身担着家业的责,每日里走街串巷。大哥要时时帮助父亲处理分舵之事,也是成了家有妻儿的,走不太远,所以远乡僻壤是他的路途,串起每一个乡每一个点,有事无事,收信穿线。
有时候李承志会想,若不是李家人,不做这两百年守牢人的后代,他会不会过得更好些?
儿时的李承志也是想读书的,他识字写画的本事也向来比兄长好些,便是现在,没人注意的夜晚篝火边,他也会偷偷从货担底下拿出本什么瞧瞧。
父亲说,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但你不能做你想做的人。
所以,白日里,人面前,他就还是粗鄙只识钱的卖货郎。
父亲每每带他兄弟祭祖之后总说,人要知足,从前朝至今,多少镇守人的族群已湮灭无踪,李家还在,已是上天厚爱。
恶人谷初创的时候,李家原是在谷内的,那里毕竟不是烟火的人间,所以谷主让守牢人们轮换出谷生活。那一年,轮到李家出谷,他们刚刚安顿下来,谷中改天换日。
后来,谷中风云涌动,谷主换了一个又一个,旧人死,新人来,新人又去,更新的人来。
外谷的众人不比内谷的人命不定朝歺,但也不能趁此散了去。
创谷时所有镇谷人与当朝是签过议书的,都有籍,籍书在世,你自己容得,世间容不得。
朝堂许你生,你还一世忠。
撑到十六年前,忽然又回到了创谷时的模样,李家时任的家主李泉大哭一场,焚香告慰,说是要不负列祖列宗。
父亲和兄长皆欣喜,惟有李承志无动于衷,后来逗天真可爱的侄儿时亦想,何必?何必!
他不谈娶妻,埋头干活,俗世无趣,随遇而安。
李氏已有后,不需他再留下个注定一生无望的人。
反正自己从来是不太要紧的人,俗世也随他。
直到今日,俗世崩塌。
谷主派来的人日落时才找到李承志,有事在身时他并不总是留下痕迹的,所以找到这个飘乎的货郎并不容易的事情。
他慌慌张张挑了担子往回跑,险些绊自己一跤。来的人要帮他挑担子,让他骑马回去。李承志问是谷主命他骑马吗?来人说不是,是怕他赶路着紧。
他便不让人动他的担子,当下卸了货郎的皮,提起武人的真气,展了功力一路奔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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