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阳,我跟你说过,狼赳那孩子,其实跟你一样可怜。坏人啊...所谓的坏人。大部分人的坏,都是身不由己的,正因为如此,无论他们有多坏都并不奇怪。嗯,其实没有真正的坏人吧,只有敌人而已。老头子我,不会安慰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穆怀阳冷不丁打断了章彬的话,他的那一对巴掌依然严严实实地盖住了脸,像一张面具。
“你可以不相信我,我并不一定正确......”
“那你说什么!!”一声巨大的咆哮瞬间在章彬面前炸开,伴随着另一声恐怖的巨响,穆怀阳面前的那张桌子轰然倒塌,小伙子暴怒的一掌直接拍碎桌子。近在咫尺的陈泌差点被吼成聋子,配合他形同哑巴的沉默,索性变聋哑人;同样近在咫尺的江十一则差点心脏骤停,直接当场猝死唢呐响起全村吃席,全剧终。
吓得失魂落魄的江十一好不容易找回散落在各方的魂魄,定了定神,再去看穆怀阳时,他分明是看到了一头狂暴的巨龙。没有桌子的阻挡,穆怀阳紧紧逼近到章彬脸前,他比章彬要高大得多,却俯下身直视章彬的眼睛,此情此景像极了一只猛兽正待进食,江十一毫不怀疑他真的会当场把章彬生吞活剥了。
章彬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又或许说,他肯定曾经历过另一个同级别怪物的同级别威慑,才能不至于当场猝死或者失心疯。章彬只是闭上了眼睛,一会儿,大可理解为那是打算安然赴死,在确定没有剧烈疼痛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似乎久别了的尘世。
可是,他看到的是一双不属于人类的血红双瞳,有那么一瞬间他误以为这是来自地狱的恶鬼,直到他认出了眼前这张熟悉却狰狞的脸。
“血瞳......”
江十一也发现了异样,他仔细去瞧穆怀阳,发现那家伙的眼睛在方才那一瞬间变成了骇人的血红色,这样的眼睛,江十一曾在龄郢那个暴怒的白奴身上看到过。
“怀阳你的眼睛......”江十一忍不住唤道,但是他很快就后悔了,因为穆怀阳把那对恐怖的血瞳转向了自己,面对那双眼睛时,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不听使唤地颤栗。随着穆怀阳脸上的暴怒渐渐演变成疑惑,血瞳也消失了,他缓缓拿手去轻抚自己的双眼,然后看了看抚过眼睛的手掌。
“退下。”章彬平静地吐了一句。江十一这才发现,就在刚刚那一瞬间,这屋子的四周突然神出鬼没地出现了很多随时准备保护章彬的武士。
章彬早料到有这一出,提前暗中埋伏了人,这更加佐证了无面人的传闻,只是,其实这在穆怀阳面前根本无济于事,假如真到了他动手的时候,只会让尸体从一个变成若干个。
“无意冒犯,江湖习惯而已。”章彬云淡风轻地化解了尴尬。“白奴的血瞳,白奴在极端的情绪下会出现红色的眼睛,狼赳都没有,你却有。”
穆怀阳冷静了许多,换句话说,他正在努力尝试着去面对现实,他看上去很恍惚,那样交织的血脉意味着太多太多,多到足以击碎一个人的精神。
章彬接着说:
“我们口中的白奴,被那些衷宁人视作是白神,所以狼赳在他们眼中就是白神之子,狼赳死后,我向他们承诺会找到下一个白神之子,这就是我找到你的原因。事实上,我是不想他们找到你的,至少我不想他们比我先一步找到你。怀阳,我不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去面对狼赳那样的选择。”
“什么选择。”
“世人常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是,我们都知道,如今中原虽大有万顷,最初不过就是司州那片小地方,百年前中原割据,你我谁又不是异族异类,你我谁又不是混血。如果你非要从中做一个选择,你的身份、你的血脉、你的灵魂永远都不会得到真正的归属。”
“什么意思?”
“在我年轻的时候,有幸偶遇过一名智者,他叫姜秀,你们可能听过,可能没听过。姜秀曾指着笼子里互相拼命的鸡鸭对我说:这些家禽只顾从彼此那儿抢点微不足道的东西,却从不愿去想是谁让它们被关在笼子里,而我们,在取笑这些家禽,却连我们自己的笼子都看不见。”
章彬长叹了一口气,他居然有点悲伤:
“我们与家禽何异?”
穆怀阳沉默不语,无法得知他是否有明白了章彬的意思,他似乎是在睁着眼睛沉眠。江十一则渐渐开始有点领会章彬的意思,他并不认识什么姜秀,但起码知道鸡鸭跟笼子,问题从来都不在于怎么争夺笼子的空间,问题在于,为什么要有这个笼子。
江十一看向章彬,他突然发现,那老头在猥琐的外衣下,埋藏着某种的矫情。
不,那是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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