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三个春秋,祺穆也开始变声了,说话略微带上了些男孩子气。
前年开始他就不再让小麂为他沐浴。
小麂问他为何?
他道:“男女有别!”
小麂摸了摸他的头,脸上不可遏制的扬起了浅笑,忍了片刻实在没忍住,哈哈大笑,后笑着道了一句:“殿下长大了?”
搞得祺穆眼神闪躲,更加窘迫。
这些年小麂一直把他照顾的很好,从未生过病,吃喝也从未落下过,膳房送来的吃食不好,小麂便会去偷,以至于这几年个子很快便长起来了,都要赶上小麂了。
小麂和门口的侍卫依旧每日随祺穆去学堂,不过那个侍卫越来越偷懒了,常常大白天的就不见了人影。
与其他皇子共处一室上课,小麂看到祺穆一点也不比其他皇子逊色,个子高挑,容貌俊朗,身材匀称,目光深邃沉稳,小麂看的很是欣慰。
而且自从祺穆迁居残珏院之后这么多年,再未有其他皇子与他闲谈过,上课也是远远的躲在角落里,成了一个透明人,渐渐地,他身上似乎多了一些冷若冰霜的气质,更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难以掩盖其锋芒,小麂觉着她的祺穆果然是最好的,即使落魄了,也能胜他们百倍千倍。
不过当年的事情一直在祺穆心中挥之不去,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件事情就会不断的在他脑海里浮现,他在想为何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母妃温良贤淑,从不争宠,谁会去害一个并不十分受宠的妃子,这六年多没有一天他不在思考。
当年他太小了,记得的场景不多,唯独记得当年在殿上皇上踢倒母妃的那一脚,和他悄悄跑到听证殿找皇上哭闹,皇上低头摆手让李公公把自己带离听证殿的那一幕,还有小麂带他见母妃的最后一面,这些场景时常在脑海里浮现。
已是仲秋,小麂前两日又去张全那里拿了几个红薯,趁着夜色在山楂树旁边生了火烤红薯。
每次小麂在院里烤红薯,祺穆定会在院里看书,小麂为他抱一床小卧被他便会嘟囔一句,本是贪凉才在院里,盖上一床卧被便有些热了,可是却怎么都拧不过小麂,只能盖着被子,闻着身旁的烟火气继续读书:“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
他渐渐蹙起眉头:“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看了一遍又一遍,脑子里开始出现一些画面,儿时先生对他的赞赏从不遮掩,甚至在家宴上当着众位皇子对他盛赞,皇上对他也另眼相看,甚至单独封赏。
母妃也曾说过他太聪明了,而且生的漂亮,小小年纪就锋芒毕露,而且正因为年纪太小,才处处争强好胜,不知道收敛锋芒。他还记得母妃在出事前说过,从生下他那一天开始,便活在众目睽睽之下了,他再低头看看手里的书:“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
他以前一直以为那场祸事是针对的母妃,所以他一直想不通,他不自觉的一拍脑门,亏得母妃和先生还夸他聪明,竟然这么些年都未想明白过。
他忽然明白了,皇上敬贤爱才,而他却屡次得到先生大加赞赏,远胜于其他皇子,自己还得意洋洋,常在父皇面前故意显露自己比其他皇子聪明多学,如何不让人心生忌惮。
母妃临死前说的那些话如今他总算全都想明白了,那些话这些年他时常在脑子里回想,从未敢忘。
他想通了,他目光锐力,望着前方……
他不自觉的从躺椅上站起身来,醍醐灌顶,被子落在地上都未察觉,他终于明白了这场祸事究竟因何而起,不见可欲,方能使民心不乱,只要不去显露足以引起贪欲的事物,就能不扰乱别人的心思。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总算想明白了,总算明白了……
他站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只要过了那个拦住他多年的坎,后面便可水到渠成,全都串联了起来,又想到:“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再回想之前母妃说过的话,这一切都连起来了,一丝不差。
小麂看到被子掉在地上,叫了祺穆好几声他都未听见,小麂只好自己放下红薯去捡起被子,伸手拍了拍想的出神的祺穆:“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祺穆恍然回过神:“哦!我没事儿!”
“那赶紧盖上吧!忽冷忽热的容易生病。”
祺穆乖乖坐下,小麂给他盖上被子,又开始在脑海里仔细推敲事情的原委,既然找到了事情的起因,那自然就能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过了一会儿红薯熟了,小麂把刚烤好的红薯递给祺穆,祺穆接过去就咬,小麂惊呆了,问了一句:“殿下,你不烫吗?”
祺穆回过神忽然感觉到嘴里的烫了,张大嘴不断的哈气,小麂在一旁看的咯咯直乐。
祺穆吃完红薯没过片刻便道:“我有些困了,先歇息了。”
小麂把手里的红薯放到火堆旁熥着,道:“奴婢这就给殿下准备热水沐浴。”
小麂起身为祺穆准备沐浴的热水,没一会儿便好了,道:“殿下,去吧!”
祺穆躺在躺椅上又出了神,小麂走近摇了摇祺穆的胳膊:“殿下,水好了!”
祺穆这才回过神,应道:“哦!我这就去!”
祺穆走后小麂又拿起红薯,还很热,躺在躺椅上一边摇一边吃,看着深邃暗蓝的天空,天上一轮明月,一旁的云彩也被照的非常清晰,镶上了金边,一直盯着都能真切的看到月亮在云里行走,满天繁星一闪一闪的,她知道祺穆就在房间里,透过窗户的烛光也象征着安稳,深秋微凉,心底却涌上来一股暖意,看着看着竟在躺椅上睡着了,以天为被地为席,似有了些洒脱之意,嘴角带着笑意。
可是没过多久竟被扰了清梦,小麂迷迷瞪瞪的睁眼,看到祺穆一身玄色中衣站在一旁,小麂半眯着眼,睡眼惺忪,慵懒的声音缓缓道:“殿下,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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