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要从一只猴子说起,那是一只猴子……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子。”林守溪缓缓开口。
初冬雪夜,少年与女子躺在布篷里,听着窸窸窣窣的落雪声,少年的身影平缓而悦耳,听来令人心宁神静,楚映婵侧躺着,双腿微蜷,她听得入神,眼眸里闪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光。
于是,这个雪夜,孤男寡女之间就这样给讲述了一晚上猴子的故事。
一夜别无他事。
清晨,雪停了。
“今晚的事不准告诉小禾。”林守溪想了想,还是小声叮嘱了一句。
他虽问心无愧,但小禾信不信不是他能控制的。
“放心好了,我有分寸的。”楚映婵抿唇一笑。
“多谢师父。”林守溪说。
“你也只有在有求于我的时候才会喊我师父。”楚映婵幽幽开口,有些怨恼。
林守溪愧疚地低下了头,楚映婵噙着浅笑,也不乘胜追击地逗他。她与他一同解开帘子,推开积厚的雪,从布篷中走出,寒风冷冽,天地一白。
手上的舆图失去了作用,他们早在不知何时就已被某种力量干扰,迷失了方向,误入了这片妖魔横生的山谷里。
谁也不知道前路有什么。
收拾好唯一的布篷,补充了水和丹药之后,他们一同上路。
“在想什么呢。”林守溪问。
今日他精神不错,倒是楚映婵有些心不在焉的。
“我在想昨天你说的故事。”楚映婵说。
“小说家的一家空谈而已,你不必当真,也不必记挂心上。”林守溪说。
“我只是觉得它很有趣。”楚映婵说。
“那日后有时间,挑个闲暇安逸的日子,我将完整的故事说给你听。”林守溪承诺着。
楚映婵点了点头,她想的倒不是故事本身,而是其中的……师徒关系,这给了她一丝明悟,但她暂时无法将其转化为实际的念头。
楚映婵想要开口说出些心中的想法,林守溪却又忽地止住了脚步。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再度俯下了身子,楚映婵看过去,也愣住了。
“这是……”
只见地面上,赫然又出现了一小串猫咪的足印。
这与昨夜的如出一辙。
“那只猫昨天又来过么?”楚映婵明明凝神注意了,却半点没有察觉。
“不,不是的,这是之前的脚印。”林守溪寒声道。
“可昨晚不是下了很大的雪么?”楚映婵后颈微凉。
是啊,昨晚下了大雪,这浅淡的足印早就该被覆盖了吧……
这又是怎么回事?
楚映婵一时无法想通。
林守溪却飞快明白了过来,他说出了那个听上去无比荒诞的猜想:“昨天确实下了很大的雪,但雪很可能只集中下在了山顶的部分,其他地方并未被波及。”
“什么?”楚映婵讶然。
她很快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昨夜确实下了大雪,但只有山顶下了,也就是说,有一团雪云追着他们落雪,对其他地方不闻不问。
昨夜夜色太黑,大雪纷纷扬扬,他们并未注意到这一点,今日的蛛丝马迹才暴露了真相。
若真是如此,那很显然不是云在针对他们,而是……人。
这一路走来,一直有人在暗中布局着什么……
楚映婵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四周游移,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但山峡广阔,怪石参差,他们除了雪,什么也看不到。
“没关系,继续走吧,就当什么也没有看到。”
林守溪却出奇地冷静了下来,他侧过身去,附耳对楚映婵说了什么,随后对地面上的足印不再理睬,只是向前走去。
两道身影一同消失在了雪地里。
……
“报……那两个人不见了。”
某处,身穿戏服的少女正抱着自己的脑袋打着滚,忽有人传信,少女睁开了眼,将脑袋按回了头上,正了正,又发跳般拧了一圈,才睁开眼,气恼道:“嚷嚷什么嚷嚷,没看到我正睡觉嘛……什么事啊?”
“那两个客人出了白雪玉峡之后走了两个时辰,随后又一起搭了个布篷歇息,我们还当是他们昨夜意犹未尽,不敢打扰,但半天过去了,也不见他们出来,我们意识到了不对劲,然后才发现,布篷底下挖了个大洞,里面的人不见了,‘四面’也分头去找了,可怎么也找不到。”来者气喘吁吁地报告了事情的经过。
“哦……挖地道跑了啊,以他们之能,察觉到异样也算正常。哎,我还当是他们生小孩子了呢,这种小事也来吵我睡觉?”戏女不悦道。
“大人……大人不急吗?”
“有什么急的?他们未入仙人境,是出不了我的戏台,要是挖条路就出去了,我这百年灵根岂不是白修的?”
戏女不以为意,道:“地鼠打了洞也总有钻出来的时候,更何况他们还有要事在身呢,我们急什么?放心,若此事不成,我将我脑袋掰下来给你们当蹴鞠踢。”
“大人说得是,是属下心急了,属下只是心忧,心忧……”
“好啦,知道啦,谁也不想回神守山坐大牢,本姑娘自会竭诚办事的,你们不要整日疑神疑鬼,照我的吩咐办事就好了。”
戏女信誓旦旦道:“这两人都私定终身了,约为未婚夫妻了,差的也不过是一锤子买卖而已,假正经的我见太多了,最后还不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
“是,大人说的都是。”那人纵有意见,也只敢附和。
戏女明明是少女模样,却很爱说话,唠唠叨叨个不停,这也不怪她,在牢里噤声久了,偶尔透透气总是令人心情愉悦,想要一抒胸臆的。
见那人还不愿离去,戏女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她披着拼接是七色彩服立起,道:“好了好了,本姑娘亲自去瞧瞧就是了……哎,现在的小孩子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下属这才松了口气。
可未等戏女出门,又有情报传来。
一个披着鼠灰色衣袍的人佝偻着身子匆匆进门,道:“报,两位客人已被‘白面’找到了,如今已与白面斗在了一起。”
“这么快就露出马脚了啊……真没意思。”戏女叹了口气,手脚一僵,直挺挺地倒回了椅子里。
其余人也纷纷松了口气。
“那就随他们去斗吧,待时机成熟,我会亲自出手的。”戏女这样说着,随手从腰间解下了一块面具,覆在脸上。
面目狰狞。
……
与此同时,白雪玉峡之中。
“我已派下属按你们说的上报了,两位上仙,可以收手了吧?”一个白袍面具人抱着脑袋,说。
林守溪与楚映婵对视了一眼,缓缓抽回了剑。
他们寻了处软土,利用布篷进行了金蝉脱壳,却没有往其他地方逃,而是反直觉地折返回了玉峡,令得搜寻着灯下黑,一时未能觅见。
更幸运的是,他们还在玉峡中撞见了这位‘白面’换戏服。
“解开你的面具让我看看。”林守溪冷冷道。
白面犹豫之后叹了口气,又问:“两位上仙答应保密的吧……”
“放心好了,我们道门弟子以诚信为本。”林守溪正义凛然道。
白面这才缓缓揭下了面具。
“怎么是你?”林守溪与楚映婵又吃了一惊,异口同声道。
眼前的不是别人,赫然是昨日被他们联手打落山崖的白风怪,他四肢健全,完好无损。
白风怪迎着他们诧异的目光,也很不好意思,他不复昨日山崖上的嚣张,小声道:“因为,因为……因为我……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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