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走廊外,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嬴政呆呆站在那里,一脸惆怅。
“傻孩子啊,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替咱着想。”
这娃子从小就没过几天好日子,现如今身陷囹圄,廷尉府这种鬼地方,又怎么是他该待的地方!
他叹了口气。
是时候,把娃子接出去了。
说着,嬴政抬起脚步,就准备过去,这时,夏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更何况,大秦以法治国,如今若因为我的关系,便置朝廷法令于不顾,那您这些年的苦心经营算什么?
赵叔他这几十年的呕心沥血,又算什么?”
“我夏弘再怎么没良心,也不敢让老头子一生清誉毁于一旦,落个晚节不保的下场。”
“夏公子,你……”
听到这话,李斯猛然抬起头来,一脸震撼。
在他来之前,曾想到过种种情景,唯独没有想过,会从这位皇长子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
法不阿贵,绳不挠曲,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这是法家最基本的主张。
然而,自他来秦国这几十年里,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话虽如此,可公子可曾想过最坏的结果?万一……”李斯有些不忍道。
按理来说,黑龙卫早已回宫了,也就是说陛下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如果真有意网开一面,早就应该下令放人了,为何却迟迟没有动静。
常言道天家无私事,自己这位老板的心性他还是了解的。
一个皇子的安危,与朝局稳定比起来,绝对是微不足道的。
如果陛下非要一意孤行……后面的事情,李斯不敢去想。
“李叔执掌大秦三十载,难道对秦法还没有信心?
是非黑白,自有公论,我相信朝廷自会给我一个公道!”
夏弘淡然一笑,旋即话锋一转道:
“若真是走到无可挽回的那一步,那小子也没啥好说的了。”
“有道是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身虽死,名可垂于竹帛也!
又有何俱哉!”
“嘶!”
听到这里,嬴政抿着嘴唇,身体不禁颤抖起来。
这一辈子,他听过无数的肺腑之言。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
却从没想过,会从一个未曾及冠的孩子口中,听到如此热血沸腾的一番话。
这番话说的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胜似千军万马!
好小子!不愧是咱老秦人的种!
霸道!
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牢房,嬴政深深吸了口气,便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走去。
“娃子,你说的对,今日若咱放你出去,怕是难堵那悠悠之口!”
“咱大秦未来的主人,身上自然不能有一丝污点!
咱一定让你堂堂正正地从这里走出来!”
……
大牢内。
此刻的夏弘,在李斯眼中,仿佛一柄百折不弯的秦剑,斧鉞在前,凛然不易其色。
李斯眼前一阵恍惚,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
那个随时都愿抛弃生命,只为弘法的年轻士子。
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等抛头颅,洒热血的觉悟。
只可惜,这些年来,他从权力漩涡中,渐渐迷失,直至沉沦。
一念至此,李斯心中百感交集。
如果说在这之前,他支持夏弘,是出于利益的考量,那么这一刻,他便被夏弘本身的气度深深折服了。
他曾派张苍来问过这位皇长子对法家的态度,一直没得到明确的说法。
可今日接触下来,他便已经确定,法家在这位长公子手中,必然会发扬光大。
既如此,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公子暂且在这边委屈几日,老夫一定会让你平平安安地出来!”
无论如何,这位皇长子,他是一定要保下来的!
就算丢官弃爵,也在所不惜!
“可是,李叔你……”
夏弘有些欲言又止。
他杀匈奴使者,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李斯擅自调兵,却是不容争辩的事实。
一旦那些御史较起真来,这位权相怕也是难逃干系。
“无妨无妨,大不了,我便去公子庄上,当个账房先生好了,到时公子可别嫌弃。”
李斯笑了笑,只觉得心中一阵畅快。
几十年,都未有过如此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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