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一天,手里提着鼓鼓囊囊的行李,肩上背着姐姐送的,黑色亮面的李宁牌的双肩包,谷雨和姐姐走在了熙熙攘攘、行色匆匆的赶火车的人潮中。
姐姐将谷雨送到了月台,目送着列车缓缓驶离。姊妹俩在落日余晖里,依依惜别。谷雨打开车窗,探出来半个身子,朝着姐姐使劲地挥了挥手。
列车启动的霎那间,谷雨的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她感叹读书的机会的来之不易,感恩亲爱的奶奶、父母、姐姐、乡亲们奋力地托举起自己的大学梦,感念生养、哺育了自己的那片苍茫、广袤地徐市大地。
这是谷雨第一次走出徐市,第一次离开这个生长了18年的苏北城市。
在开往南京的列车上,谷雨看见了,另一个活色生香的平行世界。
穿着制服,推着小车在车厢里来回穿梭的列车员,向乘客们兜售着:瓜子、花生、面包、火腿肠、泡面、矿泉水等等零食。
操着天南地北口音的乘客,在大声的谈天说地。
还有默不作声,看着窗外风景的学生;有抱着大声啼哭的婴儿,手忙脚乱地换尿布的年轻父母;还有依偎在一起难舍难分,时不时吻对方一下的小情侣;还有一边惬意地抠着脚丫看着《故事会》,一边不自觉嘿嘿笑着的民工;更有吃着泡面,至少加两趟开水的跑业务的销售员。在这狭长逼仄的空间里,长长短短的旅途,构成了各色人生的剪影。
窗外下起了小雨,细蒙蒙的雨珠儿敲打着车窗,仿佛廊檐走马。天地之间,整个世界渐渐也被雨水冲刷的清新空蒙。
谷雨想起了晏殊的《浣溪沙》:“小阁重帘有燕过。晚花红片落庭莎。曲阑干影入凉波。一霎好风生翠幕,几回疏雨滴圆荷。酒醒人散得愁多。”仿佛那红尘栈道上,那位青衫磊落的男子,隔着千古的光阴,将这淡淡的离愁传递给了自己。
亲爱的奶奶,她经常头痛,没钱去医院检查,就只能去村卫生室开几片廉价地去痛片吃。已经70多岁了,还靠着一双长满老茧的手,种着几亩山地。一年四季,总能看见奶奶背着背篓去田野里劳作。
谷雨和姐姐两个人,都是在奶奶被窝里搂大的,如今求学路上,一去千里,最挂念的人便是奶奶。
农村人苦钱不容易,花钱需要精打细算。一年到头,粮食、蔬菜都是自己地里种的,等到过年才扯几尺布做一身新衣裳。
自己读书是家里最大的开销,平时为了增加收入,爸妈不怕脏、不怕累,精心饲养了两头猪,那两头猪便是家里生财的银行。
爸妈是多么地伟大啊,谷雨的许多同学,读完高中,家里就再也没有能力和力气供他们读书了,同学们只能放下梦想,南下打工。
为了给自己凑学费,家里的粮食、生猪,连下蛋的芦花鸡都卖了。爸妈在这样穷苦的光景下,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供姐姐和自己读书。懂事的姐姐,也是通过读书,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啊。
姐姐谷睿,只比自己大了三岁,但是她是多么好的姐姐,多么善良的人。
五岁那年,妈妈得了子宫肌瘤。在离谷镇,有二十多公里路程的徐市矿医院,进行了检查治疗。做完手术后,妈妈不得不住院静养十几天。
爸爸去医院照顾妈妈,八岁的姐姐留在家里照看谷雨。姐姐放学后,便从邻居家把谷雨接回来,然后给谷雨做饭。
如果下了挂面,还会在锅里磕一个荷包蛋,煮上几分钟,捞起来里面还是溏心的,用筷子挑碎了喂给谷雨吃,自己从来舍不得吃一口。
家里没有轧水井,吃水要到隔了十几户人家的前门邻居家接水。有一次,姐姐轧水的时候,生硬的井把打到了她的鼻子,当时就留了好多血,而且从那以后,姐姐的鼻子,时常会毫无征兆地流鼻血。
可是,年幼的姐姐,当时没有流下一滴眼泪,也没有抱怨一声。仰头把鼻血止住后,用井水擦了把脸,便提着水桶回家了。姐姐懂事、坚强地让人心疼。
邻居张奶奶卧床不能动弹,已经好几年了,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屋里。那间小小的耳房,充满了难闻、刺鼻的气味儿。
姐姐觉得张奶奶实在可怜,每次回家,都会给她买点糕点、消炎药。去她那鲜有人至的耳房,坐一会,拉会家常。
还有自己养的那只串串,唤作叮咚,它是一只普通的小狗,却是最忠诚的朋友。平时吃着家里的残羹冷炙,晚上蜷缩在破毡子做的窝里,却警惕的留意着周围的一切动静,时刻守护着家里的人们。
谷雨和姐姐,坐上中巴车去徐市的火车东站,叮咚在车后契而不舍地追跑了十几公里的山路。
想到那些可亲可敬的人,那些徐市值得留恋的事物,谷雨心里又一阵发紧。
火车徐徐前进,5个多小时后,谷雨来到了魂牵梦萦的南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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