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女医生大概经常处理这样的事情,动作熟练,语速也极快,像在念顺口溜,段灼听得都快糊涂了,很抱歉地又问了一遍,然后把医生说的注意事项一样样记在便签纸上。
临走前还回头确认:“这个药是饭后一次一粒是吧,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女医生点头笑了笑:“别吃海鲜和辛辣的,多注意休息就行,这两天别乱走动。”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医生。”
蒋随趴在段灼肩上,看见他鬓角的位置冒出一点滢亮的光泽,伸手去抹掉。
段灼怔了怔,没有回头,背着他继续往前走。
回到房间,段灼把蒋随放到座椅上,找了个小凳子让他放腿,冰袋直接贴着皮肤似乎太凉了,蒋随一个劲地倒抽气,于是段灼又找了块薄毛巾裹着,再贴过去问:“这样感觉怎么样?还太凉吗?”
“好多了。”
蒋随吃着哈密瓜,却是苦着脸的。
段灼首先排除掉瓜不甜这个可能性,看了眼他肿胀的脚背,实在放不下心。
“要不我还是送你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吧,肿得跟馒头一样,会不会是伤到骨头了。”
蒋随摇摇头:“不是骨头的事情,要真伤到骨头我关节肯定都没法活动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段灼坐下看着他:“那怎么了?”
蒋随眼底流露出一丝惭愧:“上午还答应你要陪你练起跳和转身的,但我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去了恐怕也很难帮到你什么了。”
段灼没想到他竟然把这芝麻大点的事情放在心上,苦恼着,纠结着。
“你想要为我提升成绩,我很高兴,但这并不是你的责任,你不用觉得抱歉,而且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练成的,要不然那些专业运动员这么多年岂不是白练了。”
“这倒也是。”蒋随戳了块蜜瓜,递给段灼说,“我只是觉得很可惜,我觉得你有那个能力可以赢的,你有考虑过加入校队好好练吗?”
段灼怔愣了一下。
其实蒋随不是第一个和他说这句话的人。
就在今天的百米游泳赛结束后,段灼回到更衣间,被王野教练——那个在游泳馆盯着他手掌脚掌研究好半天的男人拦住。
王野先是问他以前有没有专门练过,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王野的眼睛亮了亮,称之为惊喜也不为过。
很直白地夸赞他:“在没有特殊训练的基础上能游出这个成绩是非常优秀的,而且你的身形条件在这个项目上具有足够的优势,来我们队,我可以带你练。”
蒋随面露喜色:“那你答应他了吗?”
段灼摇摇头,他当时很委婉地表示了拒绝。
他忘不了那个暮色沉沉的傍晚,福利院的老师捏着他的肩膀交代他好好学习,别叫资助人失望。也忘不了希望小学的走廊上拉着的红色条幅——“学习,是你们最好的出路”。
学习,毕业,尽快找份工作赚钱养活自己,这是他来南城之前定下来的目标。
体育竞技这个圈子太庞大,而他太渺小。想要依靠游泳这个爱好让自己过上踏实日子的几率实在太小了,他不敢奢想。
他就像是开在既定路线上的一架飞机,偏离航向会让他失去安全感。
听完,蒋随的脸上流露出和王野一样的表情。
段灼没有再多聊这个事情,问他:“饿吗?要不要给你买点晚饭吃。”
蒋随点点头,报了几个菜名,段灼一一记下,刚打开房门,险些和陶新成迎面撞上。
俩人都吓了一跳。
看到陶新成手上拎着的水瓶,他这才想起来临走的时候把东西寄放在陶新成那,忘记拿了。
陶新成把东西递给他:“我就知道你先回来了,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段灼指指身后:“送我舍长回来,他比赛的时候腿摔伤了。”
陶新成进屋,关切地问候了几句,从兜里掏出一枚奖牌和一个小挂件,放到段灼桌上。
“还有这个也还你。我先去回去洗澡了,今天忙得我一身汗。”
段灼笑着应了一声:“辛苦了。”
挂件是游泳赛第二名的奖品,钥匙圈上坠着只拳头大的小虎鲸,尖牙嚣张地外露,做工很精细。
蒋随瞧见了,伸手抓在手里,捏了捏它鼓囊囊的肚皮,又戳戳它的尖牙,咧嘴笑着,抬头看着段灼说:“和你们的项目很搭。”
“那你们的比赛有什么奖品吗?”
“有啊,第二名好像是只企鹅,我没细看。”
说完,他把钥匙圈放回段灼桌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它的脑袋,像在和它通过眼神交流,对话。
段灼站在一旁,吃着蜜瓜,却也没遗漏掉这些细节。
他第一次发现蒋随和程子遥有着这么个相似的特征,喜欢什么,开心或是失落,全都写在眼睛里。
当段灼再拿起那枚钥匙扣,看见的不再是第一次参加游泳比赛的纪念品,而是蒋随喜欢的小虎鲸。
他把它放到蒋随的书桌,说:“送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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