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脑回路?虞衡脑门上浮现出一个硕大的问号,下意识地看向齐王。齐王的脸色也不好看,定定地看着樨兰大公主,良久,才冷嗤一声,“那真是辛苦你了,卧薪尝胆这么多年,终于报得大仇。只可惜,现如今樨兰人也没剩多少,领土也没了,这世上,已经没有樨兰国许多年了。”
虞衡猛地反应过来,这位狼灭故意把矛头指向大宣,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实际上就是为了挑起大宣对雍然和戎狄等部落的怒火。樨兰亡国,百姓都被卖往各地,樨兰大公主想要复仇,难如登天。正好当年大宣皇子相争,宁王事败,机缘巧合之下被樨兰大公主所救,她便有了新办法,想借由大宣的力量复仇。
也就是说,这位狼灭和宁王的合作,一开始就没想过他们会赢,只要他们搞的事情足够严重,让雍然不断作死,成功惹怒景隆帝,就能等到雍然凉了的那天。
现在回过头一看。这思路还挺正确。雍然确实像樨兰大公主写出的剧本那样,一步一步凉了。
虞衡看了看樨兰大公主,又看了看齐王,突然发现,齐王的疯是有原因的。
齐王暴怒,“你那是什么眼神!”
虞衡明智后退一步,装傻,“看您十分睿智,感叹的眼神。”
虽然睿智是个夸人的词,但齐王莫名就觉得,这词从虞衡嘴里说出来,就多了一丝阴阳怪气的味道,顿时又瞪了虞衡一眼,赏了他一对大白眼。
虞衡的疑问得到了解答,心满意足地吃了瓜,也不再多留,嗖的一下就没影了。
对于雍然的处置,大宣并不像边关各部那样,征服一个部落后,就把那个部落的族人变为自己的奴隶,而是将雍然百姓一视同仁,大宣百姓能享受到的,他们都有。
雍然百姓本来还担忧自己会不会被大宣军队抓走当奴隶,结果大宣只是说把他们雍然这片领土改为雍州,会派新的刺史过来治理他们。
在刺史还没来的这个阶段,安抚雍然百姓的事儿就交给了齐王和何将军他们。
因为时不时的摩擦,雍然人对何将军等人有着天生的戒备,虞衡面生,但一个虞姓就足够让雍然百姓对他关上心门了。不得已,虞衡只能让齐王上场,给他指了条明路——诉苦大会。
别看雍然人满世界做生意,实际上底层雍然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这片土地就不是特别适合种植农作物的土地,只能畜牧,但牛羊并不是说养好就能养得好的,其中有种种意外,成本也高,底层百姓的日子,大多都是成天放牧,一年到头还填不饱肚子,到了冬天就有一大堆人饿死,生存环境比大宣百姓恶劣多了。
这种情况下,底层百姓自然有诸多苦楚。虞衡又让人给他们洗脑,说他们过得这么惨,本质上都是王族和其他贵族的压迫所致。
阶级压迫这事儿,封建社会都有。边关外族还保留了某些奴隶社会的等级制度,压迫更为严重,谁还能没点心酸遭遇呢?
有一个人开头后,其他人也相继诉起苦来,有说自己的牛羊被抢走要不回的,有说妹子被抢走折磨致死的,也有拖着残疾的腿恨恨诅咒王族的……
每个人都是泡在黄连里长大的,说不完的心酸往事。
说到最后,每个人都咬牙切齿地恨欺压他们的人,恨不得将王族剥皮抽筋,要不是雍然王族还被关押着,这帮怒气冲天的百姓怕是要将他们撕成碎片。
齐王亲眼见证了这一神奇的过程,看向虞衡的目光就带了几分惊叹与震撼,目光直直盯着虞衡的脑袋,大有一种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的冲动。
这等光凭言语就能蛊惑人心的本事,怎么看都是个危险人物。
虞衡却很是无辜,“百姓们尚未开启民智,想法才能够轻易被人带着走。若是碰上些固执的人,也不好办。这事儿说穿了也就那样,真没你想的那样危险。”
齐王心说老子信你个鬼,父皇不把虞启昌派来边关是有道理的,万一虞启昌膨胀了,有虞衡这么个大杀器在,要是他在大宣也来上这么一波,齐王都觉得头痛。
众所周知,所有等级人员分布都是金字塔结构,底层的人最多,被虞衡这么一煽动,雍然的底层百姓对王族的仇恨值蹭蹭往上涨,别说想派个王族治理他们了,只要这王族敢出现,这些义愤填膺的百姓们就敢让他去见阎王。
洗脑的威力,恐怖如斯。
虽然虞衡也只是说动了一部分雍然百姓,但因为底层百姓基数大,这一部分百姓的人数也十分可观。
虞衡也为此被齐王打上了一个危险人物的标签,莫名觉得自己特别冤。
处理好雍然的事物后,大军便要带着雍然王族和两位部落之王的首级回京复命,虞衡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要不是齐王磨磨蹭蹭总处理不好雍然之事,虞衡至于跳出来指点江山吗?
一想到自家崽崽就快出生了,虞衡就归心似箭,恨不得下一刻就回到家中,等着自己的小闺女来到世间。
齐王对虞衡这没出息的样儿很是看不过眼,没少给虞衡白眼。萧蕴临走时突然开窍,找到了何妙仪,憋了半天憋出一记直球,“回京后,我便让我娘差媒人上门。咳……你看行吗?”
何妙仪知道萧蕴要回京了,还挺舍不得他的,忽而听到萧蕴来了这么一句话,何妙仪先是一呆,反应过来后一张俏脸爆红,当即啐了萧蕴一口,见萧蕴还呆头呆脑地站在原地,执着地看着她,就想等她一句准话,何妙仪强忍着内心的羞意,剁脚道:“随便你!”
这就是答应了!
萧蕴当即眼神一亮,再次郑重保证,“我一定让我娘请最好的媒人,置办最丰厚的聘礼,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进来。”
“呸,谁要听这些?再说我就揍你了!”
……
出发时,虞衡看到何妙仪红着脸,偷偷扔了个荷包给萧蕴,忍不住感叹道:这才是真正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啊。京城和边关相隔这么远,他们还能有缘遇见,又奇异地看对眼了,这还不是缘分,什么是缘分?
回京路上,虞衡和萧蕴的情绪都十分高涨。
虞衡想到自己能赶上宝贝闺女的出生就觉得开心,掰着手指头向萧蕴和齐王傻乐道:“我出征时,我媳妇儿怀孕一个月,路上用了两个月,开战用了三个月,回去再两个月,正好能赶上我闺女出生!哎呀,香香软软的小闺女呢,这回陛下赏的东西,我全都给她!”
齐王就见不得虞衡这嘚瑟样,忍不住给他泼冷水,“万一生的是儿子呢?”
虞衡立即死鱼眼看向齐王,长长叹了口气,“好好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齐王:………手好痒,真想揍人。
打了胜仗,整个队伍都十分兴奋,离京城越近,士气越高涨,都在盼着百姓夹道相迎的荣耀一幕。
经过青州时,虞衡还听说现在青州百姓已经将当初那三位被齐王请来的道长奉为神仙,都说这次是太上老君显灵,让嘉秀侯顿悟,做出了火药,这才让这场仗赢得这么漂亮。
虞衡:???
还带这么蹭功劳的?
不过虞衡心情好,也没在意这事儿,一心急着赶回去看闺女呢。
倒是齐王嘟囔了一句,见虞衡不在意,也就随他去了。
有道长们分担一下也是好事,天才受人追捧,超越常人太多的天才,却会让人畏惧。
显然,虞衡现在还不需要这玩意儿。
大宣时隔多年再次获得胜仗,还是以亡了对方的国,将对方的领土纳入自己版图的大胜仗。这一场仗多么振奋人心,让百姓们感到自豪,自是不用多说。
景隆帝亲自出城十里迎接齐王和虞衡等人,荣耀无限。进京后,百姓们更是夹道相迎,见了齐王和虞衡等人便是一阵欢呼,还有人兴奋大喊,“看见第二排第八个那个小伙子了吗?那是我儿子!我儿子出息啦,光宗耀祖啊!”
“对对对,第五排第十二个,那个黑瘦黑瘦的小伙子,那是我儿子!我儿子也出息啦!”
……
队伍中听到这些兴奋吼声的士兵们更是觉得自己兴奋得要飘到天上去了,这辈子就没这么风光过,不自觉的,所有人都齐刷刷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前走,想把自己最精神的那一面留给所有人看。
这次的大胜,是开疆扩土的伟业,必将载入史册的那种,功劳有多大自是不用多说。
齐王作为主帅,大半功劳自然是要算在他头上。不过他已经是王爷,再往上升也不可能,景隆帝只能多给点赏赐,还大方得很,“朕私库中的东西,你瞅中了什么,尽管拿去便是!”
这回打劫了一波边关外族,又抄了宁王的老巢,所获财物不计其数。这其中有一部分是要归在景隆帝的私库中的,怨不得他这么大方。
齐王抬头就看到了景隆帝含笑的目光,又感受到了另一束羡慕至极的目光,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齐王当即恶趣味一笑,伸手一指还未来不及收回眼神的福王一眼,眯着眼睛笑道:“那便让六弟同我一起去吧!”
景隆帝顿时面皮一抽,福王只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一阵风似的滚到齐王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齐王,不断向他确认,“真的吗三哥?”
齐王给了景隆帝一个挑衅的眼神,郑重点头,“那是当然!”
虞衡差点笑破肚皮,心说齐王可以的,把福王这个致力于搬空景隆帝私库的家伙带去私库,这不就是明摆着让景隆帝大放血吗?希望景隆帝的私库坚强点,还能撑得住。
萧蕴这次接连拿下雍然和久缰两个王的首级,论功行赏,当属首功。景隆帝想着这小子也怪不容易的,体质愁人,承恩公这些年没少为他费心,特别大方地给了萧蕴一个侯爵,被封祁云侯,直接以祁云山关卡为侯爵称号,也够简单粗暴的。
承恩公自是喜不自胜,他费了二十多年心力,好不容易养大的小儿子,以后终于不用再为他担心啦!
一直到这里,封赏环节都进行的十分顺利,君臣尽欢,大家都十分满意。
然后,到了虞衡这儿就出幺蛾子了。
虞衡这回的功绩,火药的重要性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再加上他又发现了土豆,去年弄的玉米再次大丰收,正是喜悦的时候,给他升个爵完全没问题。
但是景隆帝想着自己的心腹重臣,虞衡他爹虞启昌还是个侯爵,便不太想把虞衡的爵位往上升,另外给虞衡赐了一个福安伯的爵位。这个爵位并不是世袭罔替的,三代便没了。
饶是如此,也惹了不少人眼红。
虞衡现在儿子还没一个呢,爵位就有俩,除了虞启昌,谁看了不眼气?
偏偏虞衡还站在原地一直没谢恩,众人恨不得冲上去把他扒拉下来自己上,心里不断冒酸水。
只有景隆帝和虞启昌还有阁老们这些了解虞衡性格的人心觉不妙,知道虞衡大概率又要开始好事情了。
哪怕景隆帝他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没想到虞衡能搞出这样大的事儿来。
这小子一句话就把朝堂所有人都给炸蒙了——
“陛下,微臣有个不情之请。这个福安伯的爵位,陛下能允许微臣留给闺女吗?”
景隆帝和满朝文武:???
你在说什么梦话!
虞衡原本还有点心虚来着,见众人的反应这么大,顿时生出了无限豪情:我凭本事挣来的爵位,为什么不能留给闺女?
这一回,哪怕是一向护着虞衡的阁老们,也没办法再站在他这边了。礼部宁尚书更是觉得脑袋涨得疼,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白日梦!
虞衡反而镇定了下来,明白自己有一场硬仗要打,瞬间冷静下来,思路更是清晰得不得了,做好了充足准备,要和满朝文武甚至是景隆帝来上一场激烈的辩论。
虞衡微微理了理衣袖,微笑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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