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尖锐呼啸,惨白色的闪电如野草般在漆黑的荒原上疯窜。
整个世界在明与暗之间快速交替,映衬着公卿人那张惨白诡异的笑脸。
他笑了。
看到面前男孩朝他伸出手,他的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起来。
若是仔细听,甚至能够从他身上听到那种窃喜的狞笑声,仿佛在他体内寄生着一头恶鬼,时刻都在觊觎着男孩的肉身。
如今终于让这头恶鬼等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它已经闻到了那血肉的鲜美。
但它还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否则一旦露出恶鬼尸身,很有可能会把对方惊吓走,不过以面前男孩的性格以及实力来看,对方很有可能会把自己这只恶鬼捏死。
所以它要循循善诱着来,就像是魔鬼向那些走投无路的人许诺各种美好,直到对方答应下来,就会落入魔鬼的陷阱中,献祭出自己的身体以及灵魂。
如今眼看就要踏出这一步,接下来就好办了。
风雨呼啸,雷电炽烈,天空树的回廊之上,两只手掌终于握在了一起。
“合作愉快。”
路明非灿烂笑道。
似乎对这次的所谓交换非常满意。
“合作愉快。”公卿人同样笑着回应。
实则其内心有种颇为自得地感觉。
他在心底冷笑着面前的男孩,对方实力强横到堪比龙王又如何,只要还有人性,那就永远会有弱点,而只要能够找到那弱点,他就能掌握主动。
所谓的交换仅仅只是利用罢了。
公卿人的确需要这个男孩的强大力量,但却从未想过跟对方分享这世界的王座。
他本就是那种自私贪婪且凶残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给别人分享这种宝贵的东西呢,但他并不认为这是人性里的劣根,而是身为龙类的优良美德。
这也是龙王必备的美德。
龙王本就该是这种完美生物,因为只有这样才没有任何情感上的羁绊,所以龙王永远冷静,永远杀伐铁血,永远用暴权维持着自己的统治,如此才能稳稳端坐在王座上。
公卿人总是让自己像龙类一样思考,幻想着自己是一头龙,但他却不是最强大的那头,在他之上还有更强大的龙王,所以他必须要小心翼翼的生存下去,直到有一天能够挑战龙王。
可面前的男孩徒有龙王的力量,却没有龙王的心。
这让他想到了自己曾在西伯利亚那片永恒冻土下解剖的那头龙,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在解剖那头龙的时候,对方眸子里的悲哀。
那是何等软弱的情绪,他握着手术刀,突然有些失落,既然对方在那一刻流露出这种人性的情绪,那就不配成为一头龙了。
不过虽然有些遗憾,但他下手的动作一点也不慢,甚至极为残暴,在他的切割与解剖下,那头龙在冻土下发出竭斯底里的哀嚎,从对方伤口里泼溅的龙血搞得他全身都是,还好他身穿了防护服。
很快失落的情绪就被极度的兴奋所取代,那头龙给予他的震撼无异于他亲手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简直就像是神话再临。
不,比神话还要震撼。
因为神话仅仅都是先民虚构的产物,可如今他亲眼见证这璀璨。
凯撒大帝曾说过,我来,我见,我征服。
那一刻公卿人心中同样涌现出这句话。
就像是一场宿命的相逢,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窃贼,窃取了龙的权力,而是优胜劣汰,既然对方没有他强,那就只能成为他的食物,他会变得更强壮,直到站在这个龙族世界的顶峰。
甚至所谓的龙王也仅仅只是他的食物,他要吃掉所有蕴含价值的东西,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永远端坐在王座上,哪怕身边是累累白骨。
如今路明非这个男孩同样因为弱点被他利用。
公卿人已经想象到未来他为男孩注射强力麻醉药剂,然后将其束缚起来进行解剖研究的画面了,研究一头龙王级的混血种,想象还真是让人兴奋啊。
公卿人抑制不住的浑身颤抖起来,他几乎要得意的狂笑出声,但却被他压制住了。
真的是好辛苦……不对,好痛苦啊。
公卿人看着被男孩握住的手,很快他发现不对劲了。
因为对方手掌的力道越来越大,甚至把他的手骨捏的爆响,他几次抽手,都没有从对方手里抽出来。
“既然合作达成,阁下可以放开手了,至于如何登上世界王座的计划,以后我会再跟你联系的。”
公卿人有些不自然的说。
直觉告诉他,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啊。
“别急嘛,来都来了,送你点东西再走吧。”男孩语气温和的说,脸上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可公卿人却不禁打了个寒颤,仿佛看到了恶鬼在狞笑。
“送什么?”
他下意识的问。
“一份……一份美妙的痛苦吧。”
男孩想了想,绝对这句话的确很符合接下来的意境。
“美妙的痛苦?”公卿人怔了一下,他不知道什么痛苦还能用美妙来形容。
不对,差点被带偏了,为什么要送他一份痛苦啊?
似乎是看到了公卿人的疑惑,路明非耐下心来为其解释道:“痛苦自然是给你的专属礼物,而美妙的感受……是属于我的,当然,也有我的一份真诚祝福在里面。”
男孩的解释却让公卿人更发懵了。
他觉得有点跟不上对方的脑回路,又或者说是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哎呀呀,给你说了你也不懂的,还是你自己亲身体验一下吧,也算你走运,毕竟这种感受平时很难体会到。”
路明非善解人意的轻笑起来。
“我不明白阁下……啊啊啊,还请,请阁下快快松手。”
公卿人还没说完,紧接着就彻底体会到了什么是痛苦。
他低头无比惊惧的看向路明非的手,只觉得那像是一块烧烫的烙铁紧紧包裹住了他自己的手。
不对啊!怎么会这样!
他的肉身明明已经做了死侍化处理,除了脑袋以外,其他部位几乎失去了人类特征,换句话说他已经把自己炼制成了一头死侍。
所以他几乎不惧任何刀剑枪击等斩切贯穿伤,只要大脑还能运转,理论上他就还能活下去。
而且因为身体已经死侍化的缘故,别说是一块烧烫的烙铁,哪怕把他的手浸泡在岩浆里,他也仅仅只是感受到些许疼痛罢了,像是正常人被蚊子叮了一下。
可如今被路明非的手握住,他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痛苦从手上弥漫开来,剧烈的痛感如狂潮般涌入脑海,最后在他的精神世界引发一场震荡。
嗤嗤嗤——
冰冷的雨水打在手背上面,顿时激发出炽烈的白烟。
“怎么样,现在有点感觉了么?”
路明非一脸认真的问向公卿人。
他的态度就像是医生在关切的问候病人,经过医生的治疗,询问一下病人现在感觉身体好些没有。
如果是的话,医生就会持续给药直到康复,如果病情没有发生好转,那就继续查明原因,直到对症下药为止。
“有有有!感觉很强烈啊!”
公卿人下意识的狂点头。
就像是常人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身上,他又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呢。
可下一刻公卿人又连忙摇了摇头,话说为什么他要回答这个奇怪的问题,什么叫现在有感觉了么?
难道没感觉还要继续?
关键是对方明明不是已经答应要合作了么?你给我力量辅助,我助你登上世界的王座,最后大家一起分享世界,其乐又融融。
直到公卿人抬起头,看到男孩眼中一抹深沉的戏谑,他这才悟了。
强忍住手上传来的痛苦,公卿人寒声道:“阁下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诚心合作,为什么又要说出那种话?”
“诶,我就是玩。”
路明非歪了歪头,尽显得意之色。
小丑竟是我自己?
公卿人嘴角抽搐。
此前还以为路明非已经答应了下来,他甚至已经开始在脑海里盘算怎么去算计对方,最后让其成为解剖研究的对象了。
可没想到路明非仅仅只是在配合他的表演,实则完全把他当成一个大傻逼啊。
“其实也不全是玩,主要也是想让你留下来,然后把这份痛苦的礼物送给你,你放心好了,这次绝对会给你个超大分量的哦。”
路明非眯眼笑了起来。
然后手掌越发用力的握紧。
公卿人只觉得手上的痛苦再度升级,他沙哑着嗓音说:“难道你真的不想跟我一起分享那世界的王座么?”
男孩叹息的摇了摇头,“抱歉,我屁股就那么大,世界的王座对我来说实在是夸张,而且跟你这种恶鬼同行,我真的担心哪天会被你冷不丁的吃掉啊。”
公卿人连忙否认,“不不不,绝对不会的,我需要你的力量,我们在通往世界霸权的道路上将会是互相扶持的盟友,只有这样才能走到王座尽头,你哪怕自己不想要坐上去,但你有为你身边心爱的女孩以及未来的孩子着想过么?
如果你没有绝对的权柄,你拿什么去给予爱的人幸福稳定的生活呢,到头来你还会失去一切,哪怕你再强大,但你很孤独,因为这一切都是你今天的无知造成的!”
公卿人说到最后,话语变得极为强势起来。
他似乎想要以此来震慑住路明非,他想要让男孩知道未来的凶险,也许路明非可以保全自己,但只有一个人的力量,早晚会有失手的那一天。
闻言,路明非脸上的笑意却渐渐冰冷,他缓缓凝视向公卿人,语气冰寒的说:
“有一点你要明白,绝对的力量就等同于绝对的权柄,别说那些人敢来,就算是动一下那个念头我都会知道,他们注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轰隆隆!
惨白色的闪电撕裂天幕,电光照亮了男孩那张冷峻的脸,公卿人狠狠打了个寒颤。
他感受到了男孩必杀的意志。
“不要杀我,你难道不想救你心爱的女孩了么?她体内流淌的是不完整的白王血脉,时刻都会面临血统失控,到时候她会变成一头只知道杀戮的死侍,你难道想要失去她么?
你放心,只要你跟我合作,我必然先拿出诚意来,我保证能够将你心爱女孩体内不完整的白王血脉彻底补完,她不仅不会再受到血统暴走的困扰,甚至还会因为血统补完而变得强大,她甚至会成为新的白王!”
公卿人看向男孩怀里的绘梨衣,这是他来此前就准备好的说服计划。
只要男孩不把他立即杀死,他就还有机会。
可对方的下一句话彻底把他震住了。
“你是指神血么?还是说沉在日本海底那具所谓的神之遗骨?”路明非忽然幽幽的说,目光里满是玩味。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公卿人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甚至连手上的剧痛都暂时忘却了。
他彻底惊了。
沉在日本海底的神之遗骨在他看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禁忌,是关乎他未来能否登上世界王座的关键,甚至一旦公布出来,足以引发世界大战的顶级宝物。
一旦被人得到,整个世界的历史都会被改写,世界将会进入全新纪元,一个伟大的龙之纪元。
龙众们匍匐在地的虔诚敬拜,在那王座尽头是一尊白色的帝王,而那黑色至尊早已陨落无数岁月,白王就是世界的主宰,是注定站在时间长河尽头也不会腐朽的伟岸存在。
可以说谁要是获得了它的遗骨,然后与之融合,谁就会彻底成为不死不灭的永恒主宰。
可就是这样一个能够改变自己甚至改变世界命运的东西,如果却被人随口说了出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发现了一个宝藏,虽然不知道具体地点,但却知道那片宝藏隐藏的大致区域,然后他小心翼翼的将关于宝藏的所有信息都隐藏起来,生怕被别人知道关于那宝藏的任何蛛丝马迹。
因为他要做好万全准备来获得那宝藏,结果却被人随口提及。
既然对方能这样直接说出来,必然已经知道关于那宝藏的一切,说不定对方身上已经有了一份藏宝图,可能早就开始探索了。
要知道路明非这个男孩背后代表的可是卡塞尔学院,难道那个强大的屠龙组织已经洞悉了禁忌之物的秘密么!
可那个白王的遗产几乎已经随着那片历史沉入海底,能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冥冥中的鬼神。
公卿人满脸震撼的看向面前男孩,他死死盯视着对方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想要从中找出一丝端倪。
可他看到的只有戏谑与冰冷。
“你问的太多了,公卿阁下,还是让我们回到正题上来吧。”
路明非冷笑起来。
体内的力量再度涌动朝手掌汇聚。
漆黑的火焰升腾出来,淹没了两人的手,甚至顺着公卿人的手臂一点点灼烧起来,在黑焰的弥漫下,对方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细碎如尘埃般的黑烬。
“我们可以真诚合作的!不要!不要这样!啊啊啊!!”
公卿人再也抑制不住那剧烈的灼烧痛苦,嘴里发出惨烈的嚎叫声。
被黑焰覆盖,他的手臂可不是简单的消融,那其中灼烧的痛苦仿佛是无数把刀在疯狂砍切他的神经,简直让他痛不欲生。
可路明非的神色没有半点动容,满是冰冷。
他要凝神感受公卿人身上每一分每一寸的痛苦,生怕错过了每一个细节。
虽然他更想看看那张痛苦的脸,但考虑到这张惨白的公卿面具很有可能是长在对方脸上,强行撕扯下来,搞不好他会看到一张满是细密触角的脸。
路明非倒不是不能接受这张脸,主要是绘梨衣还在身边,万一被那张像是生满蛆虫一样的脸恶心到,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不过虽然对方脸上带着面具,但此刻因为极度的痛苦,那张面具也开始扭曲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带了张痛苦面具。
公卿人发出的声音凄厉如恶鬼,周围呼啸的风雨都变得惊悸起来。
“绘梨衣,害怕么?”
路明非轻声在女孩耳边说。
只有在面对绘梨衣的时候,男孩那张冷峻的脸才会变得温柔。
“绘梨衣不怕。”
女孩坚定的摇了摇头。
她能够看出来,路明非在用自身火焰灼烧这个带面具的人的时候,男孩整个人会异常兴奋。
虽然她不知道男孩为什么会这样,但只要Sakura开心,她就开心。
路明非神色认真的对女孩说道:“绘梨衣,你要记住这个人,当初在教堂你之所以会完全失控,就是因为这个人用一种奇特的梆子声唤醒了你体内那个白色怪物,包括你不久前的失控状态,同样是因为他制造的梆子声。”
路明非没有隐瞒,直接将这些东西都说了出来。
他知道绘梨衣能理解的。
“原来……是这样啊。”
女孩那张绝美的脸怔住了。
然而再抬头看向公卿人的时候,神色已然变得冰冷起来。
其实在绘梨衣的世界里,一直都未曾出现过恨这个东西。
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哪怕哥哥源稚生将她禁锢在那座密室里,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为了她好,那些被她伤害的医护人员刻意躲着她,因为她就是个怪物,怪物不就是应该被人躲着么,所以她不怨恨任何人。
但在路明非说出公卿人就是导致她血统失控的幕后之人的时候,她真的开始恨一个人。
她恨这个公卿人,并不是因为对方制造的梆子声让她血统失控导致受伤,而是因为正是那次血统失控,Sakura被自己的言灵审判疯狂斩切,她到现在还记得男孩浑身被斩切出无数伤口鲜血淋漓的一幕。
那是她一生也无法忘记的心痛画面。
那一次是她深深伤害了心爱的Sakura,也是她第一次真正害怕Sakura会认为她是个怪物,然后离她而去。
这其中绘梨衣既有伤害Sakura的自责,也有担心Sakura就此会离开自己而引发的恐慌。
然而Sakura却没有像被她曾伤害的那些人一样,从此对她恐惧甚至是抵触。
而是用更温柔的方式去呵护她,甚至在那座密室的病床上一直守护着她,这让绘梨衣一度觉得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可Sakura越是这样,她心中就越是自责。
不久前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掌控自己的血统,也是因为有Sakura的坚定支持。
其实在绘梨衣的内心深处,她自己也真的想要成长起来,这样才能更好掌控自己的血统,从而掌控自己的力量,以后才不会伤害到Sakura,也不会成为男孩的累赘。
她必须要站起来,所以才会有那次在精神世界的呐喊。
那不仅仅是对那头白色怪物说的话,同样是对自己的誓言。
她必须要强大起来!
绘梨衣看向公卿人,那次在教堂她跟Sakura站在圣台两端举行婚礼仪式的时候,这个公卿人出现,她当时只是觉得不舒服,对其有种莫名的惊惧感。
等到梆子声响起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失去了意识,然后被那头白色怪物掌控,同样是对方让Sakura受到那些伤害。
然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都是眼前这个公卿人。
女孩美眸中露出杀意。
这个公卿人最不该让Sakura受伤的。
周围的风雨变得萧杀凌冽,赫然化作一柄柄半透明的巨大刀剑在女孩头顶盘旋。
言灵审判再度爆发!
尽管绘梨衣因为先前凭借自身意志压制暴躁的龙血,已经消耗了极大的心力导致身心虚弱,但在这一刻她内心涌动的杀意几乎要抑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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