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早有预料,他与朱极必定会有这样一场会面。但他没有想到,这会面居然会拖延至今。
按理说,当日他应下雍王府长史的差使之后,不管朱极到底打得什么主意,都应当第一时间跟他接触才对。
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朱极既不催促他去王府当值, 也没有急着邀约他会面,全然将当日在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当做了过眼云烟。
朱极这不拿自己当回事的态度,让当时心里憋着一股子劲的宋濂感觉自己那捏紧的拳头全然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憋屈过后,自然有些羞恼。好在以宋濂仕宦多年磨砺出的养气功夫,到也不至于因此大动肝火。只是越被晾着,他心中对朱极的警惕就越强烈。
经历过数次明争暗斗,宋濂也看出朱极在政治斗争方面手段的青涩。
青涩,就意味着不成熟。宦海之中,身上如果挂着青涩二字的评价, 注定没有多大出路。
但似朱极这般身份尊贵还有皇帝兜底的亲王身上如果挂上青涩二字,那对朝臣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
因为身居高位的朱极,还可以给青涩赋予另一重含义——搅局、掀桌子。
如果朱极每次掀桌子都会砸烂一大片的饭碗,宋濂估计嘴上会大呼痛惜,心里绝对要欢呼雀跃。
洪武朝堂人才短缺是不争的事实,如果朱极每次闹腾都牵连一大片,不用他们这些人抗争,高坐在龙床上看戏的朱元璋就会第一个坐不住。
偏生朱极每次闹事目的性都极强,专门揪着个别人下手往死里打,既立了威,又不会出现职司大面积空缺影响朝堂运转。
这手法与宋濂在乡下看到的那些地痞流氓乱斗时的模样超乎寻常的相似。
就这么一个乱拳打死老师傅的硬茬子,今日居然礼数周全地让人通传而非倚仗权势擅自闯入,宋濂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唏嘘。
一个入朝尚不足半年的毛头小子, 能把恩威并重用得如此老道, 只能说,不愧是宗室血脉。
也许正因如此, 大都督府那帮子匹夫才会对这位刚刚及冠毫无军功的亲王那般心悦诚服吧。
刹那间脑海中翻过无数个念头,宋濂到底还是轻叹一声,起身踏出木炭烘得温热的值房,在书吏的指引下冒着瑟瑟寒风前去迎接朱极。
文华殿的大门外,宋濂看到朱极的第一眼,这位披着大氅的亲王正毫无形象地干跺脚。
不用问,必然是冷得。
虽说穿得热乎,架不住这皇城与文华殿离得忒远了些。跟老头子在长廊下看风景瞎白话的时候还有炭火烤着,谁知道离了火炉之后,尤其是在这里等候的时候,那寒意直往骨子里钻。
朱极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这绝非自己过了几天养尊处优的日子就吃不了贫寒人家的苦。
今年这天气,确实比往常年月要冷那么些许。
待宋濂走到近前,见自己这有损皇家威仪的行为被人发现,朱极向宋濂躬身还礼的同时,咧嘴笑道:
“宋学士何必来迎,差人把我带进去便是了。外头天冷,闲话少絮,我还是先到学士署内讨杯热茶暖暖身子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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