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每一次跟朱极会面, 抛开立场不谈, 宋濂都觉得这位殿下与当今圣上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粗鄙,但又让人觉得实在。明明偌大一个皇宫都是他朱家的地盘,偏生会让人觉得值房那方寸间属于自己。
恍惚间宋濂不由自主跟上了朱极迈向值房的脚步,直至书吏掀开门帘,让他一脚踏入那温暖如春的屋舍,宋濂这才醒转过来。
书吏很有眼色地为这两位奉上温热的茶水后便俯身退步离开值房,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得只有木炭燃烧时发出的轻响和朱极那毫无仪态的饮茶声。
并不打算在沉稳上跟这位老人家拼个高下的朱极感觉身体暖过来后,便开门见山道明来意。
“今日前来拜会宋学士,是有几件事要谈一谈。”
不按套路出牌一向是朱极的风格,宋濂对此倒是见怪不怪,更不会因为朱极沉不住气而小看了这位王爷,反倒一脸认真地拱手拜道:
“老臣洗耳恭听。”
“一来,胡惟庸与陈宁经由我手跌落尘埃,如今阖朝文官全都把目光钉在了我身上。
我知道你们都想着三天两头弹劾我,好让我失了圣眷,使得储位稳固朝堂安宁……”
被朱极揭穿心思,宋濂虽然表面平静,心里却尴尬中多少有些惊慌。
“殿下说笑了,我等岂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心思。”
宋濂的回答让朱极不由得一声轻笑,你们不敢想,但是敢干啊。
前几天他可是亲眼看见老头子差人把一箩筐弹劾他的奏疏全都送到了惜薪司。
“我今日不是来警告你的,只是想提醒你,想要扳倒一个人,群起而攻之是最下策,到最后很容易搞得两败俱伤。最好的办法是,你比他做得更好,让他彻底失去价值。”
“想让我彻底失势,就使出你们毕生所学。让大明更加强盛,让百姓更加富足,什么时候能达到天灾之下百姓不会饿死不会流离失所,什么时候你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良性的竞争才能促使朝堂向好的方面持续发展,如今这些只懂得起哄架秧子的文官们在朱极眼中,加在一起也不如一个务实的胥吏价值更高。
说话的朱极虽然显得随意,但映入宋濂眼中,却又是另外一番姿态。
这位漫不经心喝着茶水的年轻人,正挟着煌煌大势,光明正大地向他们所有人发出挑战。任何寄望于阴谋诡计战胜他的人,注定会被那气势碾碎。
宋濂不由得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而后声音略微有些喑哑地低声问道:
“殿下当真有意相争?”
刚刚放下茶碗的朱极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宋濂说得是什么,而后便摇头失笑:
“你说的是皇位吧?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我在城外种地的时候,村里养的猪都过得比这舒服。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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