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何故?”
“因为这事背后一定另有隐情,既然尚未得解,我也怕令父王烦心。”
“对对对,大哥当年这么做,也是怕父王为难。”一旁早已按捺不住,想替大哥帮衬一番的稜昧这时抢过话头,“父王定还记得,当年咱们处境艰难,埠庐、塞伯两家对我处处设防,步步紧逼,尔后勇烈王身死息马山,阙西朝政动荡,局势变换。那时咱们若不慎走错半步,都将成为众矢之的。”
“你那时多大?”看着眉飞色舞的儿子,褚?冷不防问了句。
“我,我这都是听大哥讲的。”稜昧有些难为情的说,“我那时尚在贡院就学,大哥常来探望,对我讲起先祖之英烈,如今之局促,每每涕泪不止。大哥他是一门心思想要振兴逐埒。”
“其实是这样,父王。”尴尬不已的橐枭打断稜昧,接过话题,“您看,生下儿子之后,弥苫仍坚持不肯露面,说明她没有替儿子夺回阙西王位之心。这背后到底出于何种考虑,我们不得而知。但她之所以如此,一定有个非常沉重的理由。这才是我多年来坚持要隐瞒此事的原因。”
“是啊,父王,”稜昧这时又抢着道,“大哥当年确是这个考虑。他怕父王得知此事,若不出面讨回公道,威名何在?若要出面干涉,我逐埒家与阙西远隔万里,其间又有埠庐与塞伯两家阻挠,他们绝不会容许我方势力越境。说起来,就算咱们真想做点什么,在那种情况下也是徒劳。”
褚?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嘴角不经意露出苦涩笑意。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
“那么,那孩子现在何处?”国王将目光转向太子。
“在二弟府上,对外称二弟之子。”橐枭轻声答道。
“你是说,凫徯?”褚?显得有些意外。
“父亲,有些事实在不该由孩儿来解释。不过,二弟这些年醉心修炼之道,早已不问俗事,怕是也懒得跟咱们详述当年那段因果。没错,凫徯便是弥苫之子,是您外孙。二弟膝下其实并无所出。那孩子被送进霄襄府,只是机缘巧合,恰逢其时。”
“好啊,很好。”褚?看看老大,又看看老幺,“弥苫果然有个儿子,这孩子又确在我逐埒家。人人皆知的事,我却最后一个知道。不过,若总揪着过去不放,只会自缚不前。我看这事就这么过了。来,先看看赤儒这封信,然后说说你们的看法。”
褚?依次扫了几个儿子一眼,将手上那封信递了出来。
橐枭过去,从父亲手上接过何罗递交那封书信,刚看一眼,脸上就露出惊讶之色。他随即把那张信纸递给身旁幼弟稜昧,然后抬头望着自己父亲:“侩倞并非笾姒与前夫所生,而是她跟雍尹的私生子?若信中所言属实,儿臣以为,埠庐家的担心倒也不无道理。”
“哼,他雍尹不过徒有虚名之王,就算侩倞是他私生子又待如何?”稜昧王子信还没看完,已是一脸不屑地嚷起来,“还不是要来求着我们发兵相助?”
“五弟,你懂什么,”橐枭马上喝住幺弟,“不要信口开河。”他说。
橐枭本想阻止幼弟犯蠢,但岂知这弟弟一时并没领会,还在那嚷嚷:“我哪有信口开河,莫非有个私生子做了阙西王,他这乌阁之君就能跟我们三大家族分庭抗礼了?”
“小弟,叫你不懂就别乱说,”橐枭脸都涨红了,忍不住呵斥道,“乌阁王室不能与有着古老战士血统的王裔通婚,是延续千年之约法,是安甸王权稳定之基石,岂能随意破坏。”
见大哥当着父亲的面对自己发作,稜昧王子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于是不再做声。
褚?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两个儿子,不紧不慢的说:“若上天仍眷顾我逐埒一族,怎会给我一个如此不学无术的儿子;但若说上天不再眷顾于我,却又为何给了我另一个。”
听得此言,橐枭就像受到鼓励,马上遂行长兄之责,接着教训稜昧:“五弟,平日叫你多读书,你就是不听,此刻还不好好听父王教诲。”显然,他自认他就是父亲嘴里那“另一个”好儿子。
眼看父亲面色不对,自己又被太子一顿教训,稜昧王子总算开了窍,马上一脸愧疚地对父亲说:“刚才未经细想,脱口而出。孩儿知错了。”
“噢,那你说说,哪里错了?”褚?眼神空洞地瞅着幼子,不咸不淡的问。
“安甸诸王受神庇佑,只因皆为战士之后。这既是无上荣誉,也是赖以统治万民的权力之本。雍尹行此僭越之举,实为暗藏野心,不得不防。”稜昧王子小声嘀咕道,还一边偷偷瞄了瞄大哥。
褚?心里一阵别扭,但脸上不动声色,“法纪不行,取乱之道。”他吁了口气道,“所谓‘神造天宫’的说法近些年逐渐深入民心,又有什么‘得天宫者为天下共主’之论,这分明是在挑战九王后裔受神赐为王的传统。想想看,雍尹坐拥天宫,若让他膝下也有九王血脉,民众之心会倒向谁?”
“儿子一时糊涂。”稜昧王子低头认错。
“东禹,”褚?又转头看着另一个儿子,“你呢?你对此怎么看?”
见问到自己,一直十分安静的东禹迟疑片刻道:“儿臣以为,若果真如此,弥苫当年怕不是代人受过?”
“嗯,你这想法不无道理。”褚?眼神一亮,接着若有所思的说,“若笾姒果真跟雍尹有染,弥苫当年那件事很有可能是一场不幸的误会,或是一桩冤案。”
“这,这确有可能。”橐枭怔了一下,勉强道,“不过……”
“好了,咱们今天并非要讨论当年那桩公案,”褚?抬抬手,打断太子的话,“既然埠庐家把这消息告诉咱们,至少说明他们是诚意结盟。对了,今天是各国使节在惕恩盘亘的第几天了?”
“从最早来的塞伯家使团抵达那天算起,今天是第十天。”橐枭回答道。
“嗯,时间不短了。”褚?轻轻点了点。
他的视线从三个儿子脸上一一扫过,然后掠过他们,望向熊熊燃烧的火盆。
“风暴要来,那就让它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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