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抬起头,又眼亮如灯火,直视冷鸿羲,说道:“若为清名,太祖为何不为秦朝尽忠,而降了西楚?
若为清名,天祖就该与西楚同休,不该降了魏氏……若为清名,曾祖就该为豫中宗守节,而不是转投太宗一脉……
孩儿来此,并非要挟父亲,只是一时心慌意乱,难以决断。既然父亲心意已定,儿子也就知道如何做了……”
说罢,他“咚咚咚”的就是三个响头,鲜血糊了一地。
看着冷韶猝然起身,冷鸿羲悚然一惊:“你欲何为?”
“自然为父亲尽孝,为大豫尽忠……”
冷韶脸上尽是萧瑟,“儿子这就去大义灭亲,将外舅的头颅斩下,而后送入皇宫,以向都点检、向陛下,乃至向天下人表明我冷氏绝非乱臣贼子……”
“你……你……你……”
冷鸿羲浑身急颤,却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冷韶接着说道:“想必父亲也能料到,待城破之后,唐军必屠尽我冷氏满门,鸡犬不留,不过无妨,至少成全了父亲的一世清名……”
“逆子……逆子……”
冷鸿羲又抄起了笔架,但迎上冷韶心如死灰一般的眼神,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他陡然一叹,老泪纵横:“真就到了……如此地步?”
冷韶冷哼道:“唐军都已到了汴梁城外,只待一声令下,那数十万大军就能推到城下……父亲以为呢?”
冷鸿羲摇了摇头,说道:“你外舅之言……不足信……”
冷韶点点头,说道:“对,我亦知外舅多少有些危言耸听。但窥一斑而知全豹,连外舅都能悄入声息的变成唐军奸细,在城内四处奔走,还不怕身份暴露地来说服孩儿,遑论他人?余者皆不论,至少孩儿已知,控鹤军右厢虞候皇甫枞已投了唐军?”
冷鸿羲目光一凝,冷声问道:“你外舅说的?”
“不,是我查到的……今日早间,城门方开,有一队军卒持控鹤军府印令从城东厢入内城,外舅就藏在其中。而当时的望春门守将,就是皇甫枞的内侄,邹邕……”
冷鸿羲听了心里一惊:邹邕,那不就是礼部尚书邹研植之子?
而皇甫枞向来与邹研植同气连枝,岂不是说,邹研植也反了……
冷鸿羲失态地狂笑道:“哈哈……枉那邹研植自誉清高……”
“邹研植本就是降臣,反了也不奇怪!”冷韶冷声笑道,“不然好端端的,砀郡郡守邹掣怎会说反就反,还替唐国立下了好大的功劳?”
如今,东郡丢失,颍川郡守以中人之姿,统帅颍川郡豫军抵抗唐军。结果,全军覆没,颍川郡的文武官员,被唐军一网打尽。陈郡和砀郡见情形不对,纷纷投降了唐军。雍州军两个师分别奔赴两个郡,进行接收。
邹掣以高才被魏斯年看重,一路提拔到了砀郡郡守,手握砀郡军政大权。本来下一步就到汴梁朝廷任职,没想到魏斯年会被几个宵小杀死。
刚即位的魏驷骐同样爱才,并没有动邹掣的想法。可是张梁却不认同,他先是削夺了邹掣手中的砀郡军权,接着就是设立御史台,派巡查御史盯着砀郡。忍无可忍之下,邹掣直接带着砀郡降了唐国。
不过邹掣只是从子,且早已分户于两地,所以才没有牵连到邹研植。
但此时想来,怕是叔侄二人早已暗通曲款……
冷韶还是努力想要劝自己的父亲道:“是降,还是战,还请父亲早下决断……”
冷鸿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你外舅都能安然无恙地混进城来,如今,还怎么战?”
“孩儿知道了……”冷韶将一块巴掌大的铜牌放到了桌案上,又“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今夜定然凶险无比,还请父亲以家族为重,莫要生轻生之念……”
说罢就起了身,半步不停地出了书房。
冷鸿羲愕然一阵,才拿起了那块令牌。
确实如冷韶所料:冷鸿羲少年时孤苦贫困,若非魏斯年慧眼识珠,焉有今日?是以早就存了以死报国之志。
但经过冷韶一提醒,他才惊觉今夜京中必然大乱,若府中无人坐镇主持大局,何人能保全冷氏百十口之性命?
逆子……
他暗骂一声,又咬牙打起了些精神,吩咐道:“冷郭,知会阖府上下,妇孺、老弱尽快撤入暗室,凡丁壮皆备刀弓……但听乱起,就将此令挂在府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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