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汴梁城被围困,数十万唐军却并没有发动大规模的攻城战,有一搭没一搭地攻打着汴梁城。
这种情况让豫国君臣都想不明白,汴梁城豫国皇宫中,氛围依旧祥和安谧,却又透着一丝诡异。
内殿中,魏驷骐裹着一身大氅,半倚半靠地躺在榻上。内殿中的四角放着炭火盆,里面的石涅烧得很旺。
太子魏黎跪在床榻边,身着单薄衣衫的他已经是满头大汗了。可是他却并不敢擦。
此时的魏驷骐早就已经没有了当初登基称帝,夺取汴梁的意气风发。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不见有多少血色。双唇干裂,两只眼中也无多少神采。
自那日看到令狐溢的人头,虽然当时魏驷骐气愤居多,可是回到皇宫内大病了一场。仅仅几天,魏驷骐就病情加重了。汴梁城内能请到的名医全请了一遍,汤药估计了喝了两大桶都不止,却半点都不见好。
“黎儿……”
听到魏驷骐的呼唤,魏黎上前握着自己父皇的手,哽咽道:“父皇,儿臣……儿臣在……”
太医令曾私下对魏黎说,魏驷骐这是内火攻心,药石之效微乎其微。
说白了,就是心病……
魏驷骐询问道:“可有今日的战报?”
魏黎听了自己父皇的询问,并没有回答,而是将一旁已经变得温热的汤药递了过去,劝道:“父皇,该喝药了。”
硬是等着魏驷骐咬着牙,将一碗黑的发稠的药汤灌下肚去,魏黎才缓缓说道:“十一月初三,唐军就已攻占了陈留郡,而后只用了七日,陈留继而告破,但如今已然是十月十一日,战报才送至汴梁城中……”
魏驷骐的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询问道:“黎儿想说什么?”
魏黎斟酌着说道:“父皇,陈留距离汴梁不过百余里,如此军情,焉能拖延三日之久?而那信使说得分明,都已过了郡界,却突然冒出一股不明身份的流贼,若非他见机得快,早已死无全尸……故而儿臣以为,陈留郡,乃至是汴梁城内,定有重臣为唐军之内应……”
魏驷骐的脸色骤然又暗了几分,隐隐透着灰气。默然好久,他才挤了挤嘴角:“不至于……”
“父皇?”
魏黎满脸惊愕,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父皇。
刚刚称帝夺取汴梁城的时候,只是几句风言风语,自家父皇却大动干戈,险些就将皇族魏氏的皇子皇女们全部幽禁赐死于府中。之后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先帝魏斯年的太子赐死于艮岳,可谓是雷厉风行。
而如今唐军兵临城下,更是有种种迹象表明,已有重臣与唐军勾结,而自家父皇竟然不信?难道真等唐军杀入汴梁城内中,自家父皇才会幡然醒悟?
心中刚冒出这么一丝念头,就像打雷了一样,魏黎的耳边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暴响。
冬雷?
不……
这皎洁明月,这满天星宿,何来的“雷”?
倏然间,又如地龙翻身,魏黎的脚下传来阵阵战栗,魏黎的脸色陡然一僵,额头上渗出一层白毛汗。
这是投石机……唐军的石炮!
这些天里,唐军每次攻城,都会先发动石炮,投石轰砸城墙和城内,其声势与此时的情形一般无二……
“父皇……”
魏黎猛的一个激灵,三两步抢到床榻前,硬生生地将魏驷骐拉了起来,急声说道:“父皇……唐军……是唐军……定然入城了,不然震感不会如此清晰……这……这如何是好?”
魏驷骐竟然出奇的宁静,幽幽地看着魏黎,淡然地说道:“魏华即为殿前司都点检,掌宫禁之责,你却来问朕?”
魏黎一脸的惊诧莫名,心里想道:我不问你问谁……自家父皇莫非是疯了不成?对,他一定是疯了,不然为何如此冷静?
正自狐疑,殿外突然有人大喊:“殿下,宫外突然火起,四方皆有……我等是否出宫救援,还请殿下示下……”
来的是寝直将军,口中的殿下自然是魏黎无疑。
魏黎又惊又疑地看着魏驷骐,魏驷骐却像傻了一样,同样直勾勾地看着他。
“黎儿,你还在等什么?”
魏黎心想:父皇啊,儿臣除了等你示下,还能等什么?
魏黎猛地一咬牙,霍然起身,说道:“父皇保重……宗诚!传令各营,死守宫门,敢退半步杀无赦……”
随着吼声,魏黎已经奔出大殿。殿门洞开,犹然可见城西厢大火漫天,连月光都被遮了下去。
耳中隐隐约约传来喊杀之声……
魏驷骐双手微颤,伸手入怀,摸出了一个信封。
封面染着点点血迹,隐约可见几个如刀劈斧削一样的小字:豫国皇帝亲启,唐国皇帝仲铭拜上……
仲铭……仲铭?
仲铭是王镡的字,这信也是王镡亲手所书,那独特的字迹,魏驷骐是知道的,就是化成灰也不会认错。
然魏黎入殿前的一刻,这封信突然就出现在了他的床榻边?
岂不是说,如果王镡愿意,随时都取走他魏驷骐的项上人头?
信中写的是什么,已经无须看了,无非就是劝降之言。再看这宫外透天的火光,尖利的喊杀之声,魏驷骐只觉万念俱灰,心中一阵急缩,“哇”的一声,床榻前就如落下了血雨……
“呵呵……呵呵呵……太祖爷,不肖子孙有负重托……罢了……”
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举起桉边的油灯,凑近了纱幔,边点火边放声狂笑:“诸位祖先,不肖子孙有负重托……有付重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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