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地中海的怪异发型,和套住脖子的枷锁吗?
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还是那句话: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有很多······
如果‘黥刑’,都不足以说明破相,对这个时代人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的话;
那另外一个真实发生在历史上的桉例,显然能更直接的说明问题。
——凤雏庞统!
与卧龙先生诸葛孔明齐名的庞统,在最开始,并没有得到绍烈帝刘备的重视;
而原因,正是因为凤雏庞统,没有像卧龙先生那样,生一副好皮囊。
虽然最终,庞统还是凭借自己的能力,打消了外人对自己丑陋样貌的偏见,但单就是刘备‘不嫌你丑’的态度,就让凤雏庞统感恩于心;
甚至为了报恩,甘愿用自己的死,为刘备赢得了西川,这一块起家的根据地。
而凤雏庞统所生活的东汉末年,距离如今的汉室,足足过去了三百多年······
经过三百多年的思想进步,三国时期的庞统,都还能因为‘样貌丑陋’而不受重用;
就更何况如今,这个尚处于刘汉初期,仍旧盛行‘以貌取人’,信奉‘相由心生’的观念的时代了。
所以,毫不夸张的说:刘非脸上,那道指甲盖大小的小疤痕,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基本不亚于终身残疾。
——这道疤痕,已经将刘非的政治生命全部葬送!
若不是刘非,是当今天子刘启的儿子、是命中注定的宗亲诸侯,单就是这道疤痕,就足以毁掉刘非的整个人生······
“老五,是我刘氏宗亲的顶梁柱;”
“在皇帝的儿子中,老五,是最先长成的丈夫。”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殿内的氛围,都因为这漫长的沉寂,而逐渐陷入一阵诡静,窦太后一声突兀的低语,才将众人的心绪拉回眼前。
就见窦太后紧紧握着刘非的手,红着眼眶,神情满是庄严的望向殿内众人。
片刻之后,又缓缓抬起一只手,轻轻指向刘非眼下,那道狰狞的疤痕。
“老五脸上的这道疤,是为我刘氏受的;”
“——是替我刘氏的每一个宗亲,受了刘鼻老贼背信弃义的一击。”
“——这一道疤,是我刘氏每一个宗亲,欠老五的······”
“从今往后,如果有人胆敢欺辱、诋毁老五;”
“只要传到我耳中!”
“就别怪我这瞎眼老婆子,不认自己的子孙血脉;”
“像对待叛贼一样,对待姓刘的宗亲皇室了······”
一番暗含警告、训戒,又不乏些许哀痛的话语,惹得殿内众人纷纷站起身;
就连自觉坐回自己位置的梁王刘武,都满是诚恳的起身,和与宴的每一位公子,对窦太后齐齐一拜。
“臣等,谨遵太后诏谕;”
“从今往后,无论何人胆敢欺辱、诋毁皇五子,臣等,都绝不会袖手旁观······”
听闻梁王刘武,以及孙儿们由衷的应答,窦太后终是缓缓点下头;
再度侧过身,望向身旁的孙儿刘非时,那不怒自威的气质,却尽化作无尽的柔软。
“我和皇帝已经决定,把刘鼻的吴国,封给老五了。”
“改吴国为江都国,让老五,做我汉家的江都王。”
“虽然只有广陵一郡,不再有遍地铜矿的豫章、可以沿海煮盐的会稽,但也总还算富庶;”
“往后,老五在广陵,若是缺了钱粮用度,大可直接跟皇帝要。”
“——皇帝不给,我给。”
“如果什么时候,想念我这老婆子了,也大可不必上奏请示。”
“直接带着护卫出发,到长安来;”
“我这长乐宫里,也总还能给老五,备下酒肉吃食······”
情真意切的一番话语,只惹得殿内众人,纷纷向刘非投去嫉羡的目光。
——尤其是刘荣、刘德、刘淤兄弟三人身后的栗姬,那满含恼怒的目光,更是恨不能将刘非生吞活剥!
相较于栗姬,众皇子的反应,倒还算正常。
包括皇长子刘荣在内的大多数人,都只带着温和的笑意,向刘非投去善意的目光;
至于和刘非亲近的几个亲兄弟,以及刘彭祖、刘胜二人,望向刘非的目光中,更是带上了满满的喜悦。
就好像方才,窦太后授予刘非的尊荣,让兄弟几人与有荣焉。
而刘非接下来的一番话语,更是将殿内的氛围,朝着‘宗亲和睦’的方向,再狠狠推了一把。
“皇祖母如此疼爱,孙儿,受之有愧······”
略有些客套的道出一语,便见刘非轻笑着侧过身,轻轻从御榻上滑落,满是诚恳的跪倒在窦太后身前;
略有些不安的拉着祖母的手,又毫不迟疑的说道:“孙儿出征平叛,是因为自己的志向;”
“侥幸获得了一些武勋,也完全是因为先祖在天之灵庇佑,军中将士舍生保护。”
“皇祖母、父皇,愿意将广陵郡封给孙儿,孙儿已经是受宠若惊。”
“只是这几个月,孙儿在军中,学到的最宝贵的东西,就是‘规矩’二字。”
“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
“——在军中,无论是都尉、校尉这样的将官,还是冲锋杀敌的士卒,都要遵守军中的规矩;”
“对于上官的命令,以及皇祖母、父皇的诏谕,都必须无条件的遵从。”
“这是因为规矩,本就是用来给人遵守的,而不是让人破坏的。”
如是说着,刘非不由再咧嘴一笑,望向窦太后的目光中,更是悄然一抹温情。
“孙儿在军中,好不容易学到‘规矩’二字的重要性,皇祖母这就要我破坏规矩,不上奏请示就入朝长安;”
“——恕孙儿,实在是很难遵从皇祖母的心意······”
“但日后,如果想见皇祖母了,孙儿肯定会上奏请示;”
“只要父皇、皇祖母答允,孙儿就一定会到长安来,孝敬皇祖母。”
“如果皇祖母想念孙儿了,也可以派人去召。”
“孙儿就算是游,也一定会从江都,游回皇祖母的身边······”
情真意切,又滴水不漏的一番答复,只惹得殿内众人连连点头;
就连同坐于御榻之上的天子启,望向刘非的目光中,也愈发带上了赞赏之色。
——有那么一瞬间,天子启心中,甚至还萌生出了一丝愧疚!
而在御榻之上,低着头,看着孙儿跪在身前,给出这样一番得体的答复,窦太后终是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哀痛;
下意识眨了眨眼,将泪水强行忍回去些,便伸出手,将刘非从地上扶起。
待刘非嘿笑着坐回身旁,窦太后更是伸出手,不住的在刘非头上爱抚着,一边不忘呢喃着:“好孩子······”
“好孩子·········”
看着眼前,这无比温情的一幕,感受着殿内,这令人莫名安心的惬意,殿内众人的脸上,也不由各自涌上一抹笑容。
在这一刻,聚集在长乐宫长信殿内的诸皇子、姬嫔,以及天子启、梁王刘武、窦太后母子,才终于在这场宫宴上,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
带着又心疼、又欣慰的复杂情绪,将刘非紧紧拉坐在自己身边,窦太后更是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先后三次向刘非许下赏赐。
窦太后说:作为母亲,要谢谢刘非救了自己的儿子;
作为祖母,要奖赏刘非,长成了这般懂事的样子;
作为太后,还要嘉奖刘非,对宗庙、社稷做出的贡献。
得到太后祖母的赏赐,刘非也依旧是不卑不亢,赏赐一件不差的收下,感谢、自谦的场面话,也是一句都没落下。
“在军中历练的几个月,五哥,真的成长了很多啊······”
末席,刘胜满是欣慰的一声感叹,只惹得身旁的兄弟几人连连点下头;
再各自举起酒盏,对饮一爵。
正当兄弟几人满是感怀的靠在一起,想要借着这最后的机会,再一述兄弟情谊之时,御榻之上,却传来天子启毫无征兆的一声询问。
而在这声询问之后,这场原本满是温情的宫宴,氛围便逐渐有些怪异了起来······
“诶?”
御榻之上,天子启冷不丁‘诶?’了一声,惹得殿内众人纷纷一侧目;
便见天子启低下头,看着刘非腰间,那明显有些不同的两枚将印。
“朕怎么记得,老五出征之前,朕就赐了一枚将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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