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军官到了粪车跟前,从前到后,一辆一辆,挨个看了一遍。
“你可是自宫里出来的?”军官问道。
老汉下了车,鞭子在手里来回转动着,掌心里已然都是汗水。
“是,小的几个是专门为宫里拉粪的,差不多每日都要由此门出城......”老汉盯着军官的脸,小心说道。
“这个我都知道,不必废话,”军官摆摆手,“我问你,你的车上可是拉了一个病人?”
“是,是,”老汉连连点头,“那人得了传尸病,怕染给别人,是以装在木桶里面,带到城外去......”
“那人还活着?”
“还,还活着,”老汉犹豫了一下,答道,“不过看情形,也差不多要死了......”
军官背着手,又绕着粪车看了看,抬起脚使劲踢了踢车轮。车轮一阵轰响,车身晃动了几下。
军官盯着有些瘪下去的车轮,若有所思。老汉的心猛地跳起来,脸上只觉一阵阵发热。
那军官一手扶着车轮,慢慢将身子探下去,歪着脑袋看向车厢底。老汉只觉脑子嗡地一声,眼前一暗,手中的鞭子掉在了地下。
待老汉定定神,再抬眼看去时,却见那军官已直起了身子,向着自己走来。
“大老爷......”老汉慌忙拾起鞭子,一下子跪了下去。
“老丈,那个病人在哪?”军官皱了皱眉,说道。
“这,这......”老汉结结巴巴说道,“那,那人可是传尸病啊......”
“老丈,不劳你担心,”那军官沉着脸,“你只管带我去看便是!”
“大,大,大老爷可是真的要看?”
军官没答话,只是耸了耸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老汉颤颤巍巍站起来,面色死寂。他喟然叹了一声,对着少年说道:“孩啊,你带大老爷去看看!”
那少年神色仓皇,可还是拿起了铁铲,爬到了第二辆车上。军官扫了老汉一眼,跟在少年身后,跳上车去。
“大老爷,你请看......”那少年拨开桶盖,立在了一边。
桶壁上有好几道新鲜的长裂痕,木桶口都是长草和枝枝叶叶。那军官吸了吸鼻子,捂住嘴巴,探身看去,正好和朴国相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国......”那军官吐出一个字,立时掩住了口。“你先下去!”军官拧了一下头,冲着少年说道。
见少年下了车,离得稍稍远了些,那军官才回过头来,看向朴国相。
朴国相目光炯然,瞬也不瞬地看着军官。那军官默然不语,从怀中摸出一块腰牌,用一张纸卷了,递给了朴国相。不待朴国相说话,他已将桶盖盖好,跳下车来。
“走吧!”那军官挥挥手。老汉听罢,愣了愣,看着军官,依旧站在原地未动。
“老东西,没听见吗,还是耳朵聋了?”兵士喊道,“让你走了,怎么还不快滚!”
老汉这才如梦方醒,忙不迭地磕了一个头,返身急急上了车,回头又看了看,才进鞭子猛地甩响,口中叫了一声:“驾!......”
城门开了一半,粪车一前一后出城。不知哪里传来几声鸡叫,嘹亮悠长。
天亮了。
马车出了城,得得向前。过了护城河,在大道上走了三四里。前面高树参天,两边一片沃野,绿意盎然。老汉鞭子一甩,马车拐向了一条田间土路。
正是清晨时候,草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原野上空无人迹,绿柳如烟,鸟儿在树间啼叫。
一条小溪横在面前,溪边柳树成行。老汉停住马车,将鞭子一丢,一下子跳下来,坐在路边的土埂上,拍着胸口,大口喘息。
马扩和赵榛从车底下爬出来。两人都是满脸汗水,疲惫不堪。那边,王后和朴国相等人也都下了车,蹲在路边的一丛野草前,呕吐声不断。
好半天,众人才缓过劲来。那老人站起身,冲着马扩说道:“这位爷,老汉把几位带到这里,也算是尽力了。以后几位请自便,小的几个要先回了。”
“多谢老丈,多谢老丈!”马扩连连拱手。那老汉摇摇头,却不答话,回身冲着其余几人招招手,喊道:“咱们走了!”说罢,转身上车,挥鞭赶马就走。
马扩很是尴尬,悻悻地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眼看着马车启动,他慌忙摸摸自己的衣兜,发觉里面空无一物。他将衣袋一翻,无奈地看了看赵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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