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用听了起初不肯,然回头再想,自己身居晋王高位,若亲自参与对张归霸的作战,无异于猛虎和驽马较量,气概上便先输朱全忠一头。想到这里,便向李嗣源问道:“仗交给你们来打,是否有破敌的办法?”
李嗣源略一沉吟,对答道:“发挥我骑兵优势,绕过华州,避实击虚,十日进抵洛阳,半个月兵临汴州城下。”李克用斟酌片刻,说道:“总归冒险了一些,不过倒是奇招。”接着看向李存审,继续说道:“你向来谨慎,说说想法。”李存审对道:“我军人数不少,且战斗力强,我以为更宜稳扎稳打。先拔掉张归霸这颗钉子,然后大军截堵在洛阳和汴州之间,也学汴军对凤翔围而不打,逼朱全忠出城野战,然后寻机消灭之。这样做,一来不必犯险冒进而中敌圈套,二来免于攻城可减少伤亡。”
李克用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有你们在身边,我还有什么可忧虑的。”说着将视线瞧向李存勖。
“为父将回晋阳休养,三军统帅就由亚子暂领,你等兄弟众将务必好生辅佐,不得有误。”
李嗣源等太保闻言各自嘘惊,稍愣片刻即下拜接令。
李萱闹着要留在军前,李克用态度强硬并不准许,王妃亦劝道:“打仗是男人们的事,军中吃苦不说,稍有不慎即是祸凶。”于是李萱悻悻不悦,和嵇昀草草告了别,便与父母返回了晋阳王宫。
深夜,黄河水异常湍急,嵇昀等人宿营来到白马。听说朱温就是在这里斩掉了三十几颗忠臣文胆的人头,嵇昀专门在河边设坛拜祭。
“人言大唐全盛,其有一点就是盛在诗词文章,自唐开国以来,儒客文豪层出不穷,可谁也想不到,国难当头的时候,首先遭难的竟也是他们。”
见嵇昀有所感怀,野南浔插话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嘛。盛世最享福的是他们,可到了乱世,什么诗词文章也抵不过武夫手里的刀枪。”
江小雨道:“看不出来嘛,这些见识居然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野南浔听她取笑自己,激动道:“我跟师父这么久,要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岂不是天理难容。”
江小雨咯咯笑了一阵,转向嵇昀道:“夜深了,去休息吧。”
嵇昀眉头上愁云未散,沉寂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
“也不知道韦大先生去了哪儿,幸好他官辞的早,不然多半也要害在朱温的手里了。”
江小雨道:“我听人讲,王建在西蜀颇得人心,很多读书人知他礼贤下士,纷纷跑到川中避难。”
嵇昀道:“现在的平民百姓能有一块安生立命的地方,实属难得了。”
此话不假,却说自打王建到了两川,废除陈敬轩厉法苛政,责处贪官酷吏,宽和待人,与民休息,短短数年,蜀中风貌焕发一新,包括韦庄在内的许多文人墨客、山野遗贤,或慕名来投,或隐世避祸,多聚会于这里。
顺便说一下韦庄,自从朝廷决议发兵征讨晋国后,他便以患病为由上表辞了官,居家终日闭门谢客,旁人不解,而他本人却从昭宗一系列举动上,闻到了大厦将倾前的味道。
韦庄沉寂家门多日,后独自出游四方,遭遇兵乱,入蜀投奔王建,得到王建器重。他游历途中,曾写下了《金陵图》《台城》《汴堤行》等一众脍炙人口、感怀伤逝的游历诗,其中尤以《台城》闻名后世: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
西川成都府。
“我要想让蜀地恢复到以往盛世的景象,这有可能吗?”
听王建问计,东瀛子答道:“当今天下大乱,想要偏安一域实非易事。”
王建道:“我听说,当年诸葛武侯治川中,立身以德,唯勤唯俭,虽用严法重税,百姓却少有怨言。”东瀛子道:“彼时天下三分,唯蜀汉最弱,进或可搏一天下,退则难求自保。不似今日之势,乾坤未定,域内未分,好比春秋,或比建安,各方势力你攻我打,中原形势风云莫测。”
王建转向韦庄道:“依老师之见,建当如何?”
韦庄陷入一阵沉思,倏尔答道:“既提起诸葛孔明,不妨引用其隆中对中的答话,即:‘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睦邻守境,缮修政理,以待时变。”
王建深以为然,乃接受李茂贞罢兵休战的请求,岐蜀两家重归于好。
“三哥!”
晋晖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进来,手里举着一条带血的白绢。
“怎了?”
“朱全忠造逆僭号,皇上血书密诏,召天下臣民起兵共讨。”
王建接过血诏,上书:“朕至洛阳,为全忠幽闭,诏敕皆出其手,朕意不复得通矣!”
王建看罢咬牙切齿,两次哭倒在地,待身体渐安,即命王宗涤为先锋官,李师泰为游弋使,亲统蜀兵八万出川保驾,留晋晖、张造坐守成都。
得知蜀主动兵,刚有结盟之谊的李茂贞,亦发岐兵一万,配合王建讨梁作战。
大军跨过渭水,早有神威军中尉等候在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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