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我将令,全军立刻开拔,北上三十里击溃来袭魏军!”
钟庆渊朗声下令,黑旗军一众将官顿时一片哗然。
“将军,我军舍近求远,北上与来袭魏军交战,一来一回至少也得两日,岂不是白白放跑了眼前这支魏军?”
“将军,一旦我军与来袭魏军陷入苦战,哭坟谷中的五万大军合围而来,我军将有全军覆没之忧!”
“将军,三思啊!”
“请将军三思!”
面对此起彼伏的反对声浪,钟庆渊冷哼一声:“我意已决,一切后果由我一力承担,诸将听令,不得再言!”
众将顿时大声呼诺,在军法森严的黑旗军中,一旦主帅下令,众将即使再有意见也得不折不扣地执行军令。
大家都有些纳闷,原本钟将军似乎已经有些意动,可一看到万王爷的飞鸽传书便立刻变了注意,王爷的飞鸽传书上究竟说了什么?难道真是战事不利,放跑了数万大军?
钟庆渊小心翼翼地收好飞鸽传书,目光远远投向喇叭状的哭坟谷上,心中喃喃自语。
“兵者,国之重器,果然还是不敢心存侥幸啊,魏军之中必有一位高人,哼,还有机会,我定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不费一兵一卒把我黑旗军逼到如此境地!”
哭坟谷中,眼见黑旗军如潮水一般退去,几乎眨眼之间便消失在地平线上,斥候立刻兴奋地大喊:“黑旗军退走了,黑旗军退走了!”
兵士们顿时欢呼起来,唯有中军之中的一众高级将官黑了脸色。
一仗未打,黑旗军全身而退,随时可能追上撤退的大军,利用野战优势击溃北武卫,眼下这种局面仅仅只比哭坟谷战败,立刻全军覆没稍好一些而已。
没想到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却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苏望着退走的黑旗军,长叹一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还是缺了几分天命啊,嘿,黑旗军主帅果然不凡,面对如此压力竟然还能保持清醒,真是徒呼奈何……”
原来还是有他算不准的时候……
杨渭元见黑旗军退走,心中那股莫名的压力反而一松,看苏的眼神终于少了一些矛盾。
可见他心情极度低落,杨渭元又有些不忍,轻轻拍了拍苏的肩膀道:“人力有时而穷,不必过于自责,战局本就瞬息万变,你又不是神仙,哪能真的算无遗策?收拾好心情,下次再战吧。”
苏微微一愣,苦笑摇头:“没有下次了……”
杨渭元不解道:“既然你对赶制的那些器械如此有信心,为何又说没有下次?”
苏叹道:“那些东西虽不是一次性的,但一来黑旗军毫发未伤,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我们没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用来回收器械。
二来,我原本就是要在此地与黑旗军血战,消耗掉多余的物资,如此大军才能轻装上阵,在南朝主力合围之前从容撤退,所以即使有时间也决不能回收那些器械,否则大军必然行动迟缓,早晚得被南朝合围。”
杨渭元大惊道:“如此说来,我军岂不是再也没有与黑旗军一战的资本?”
苏点头道:“是啊,所以我才会说,今日一战是我军击溃黑旗军唯一的机会!”
“那岂不是再遇到黑旗军之时,就是我军败亡之日?”
杨渭元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说话,原本静静站在两人身边的曹公公突然大惊失色,低声疾呼。
苏摇头道:“那也不至于。”
他拿出一张地图,指着上面的几个坐标点说道:“黑旗军既然退走,必是疑兵之计起了作用,他们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两日,而我军距离溢水之畔的连城港仅有一天半的路程。
溢水与北方水网相连,却与南方水网阻隔,南朝水师若要进攻连城港,需绕个大湾,从海上进河道,至少得多走半个月。
故而小子我料定被围的三十万大军之中,除了我军之外,还有一路负责后勤供给的水师应该暂时无恙。
这才会冒险指挥大军南下,最终目的就是绕过流青山,转向东北,快速抵达连城港,借用水师战船甩开吴军,撤回魏国。”
这张地图是苏这几日按照魏军的军用地图自己整理的,里面多了等高线、比例尺、坐标点、水文信息等许多内容,虽然数据仍然极不准确,但已经比之前的地图好上了太多。
杨渭元一见那张地图顿时眼睛一亮,不露声色地接了过来,叠好揣在怀中,竟是明目张胆地据为己有。
苏翻了个白眼,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只得视而不见,忍气吞声。
曹公公自然看不懂那张地图的好处,不过他却听懂了苏的意图,得知大军还有两日便能安全回国,心中长长地松了口气。
其实苏还有半句话没有说,此战未能一举鼎定乾坤,归途必然不会一帆丰顺,计划是定下了,但能不能实现还得打个问号。
按照苏的计算,黑旗军除非一直看不破他的真实目的,否则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拦北武卫回国。
既然那位素未谋面的黑旗将领能在哭坟谷全身而退,没理由会突然变蠢,看不破他的目的所在。
所以这一路必然困难重重,险象环生,最后能有多少人活着回到魏国就得看天意了。
归根结底还是沂水一战打得草率,被黑旗军就此拖住,丧失了战场的主动权,积重难返之下,再想搬回局面谈何容易?
别看魏军小胜几场,但南朝大军依旧手握巨大优势,即使大败也不会伤筋动骨,可北武卫只要打输一仗立刻就是全军覆没。
对于这一点,杨渭元作为主帅早已想到,也做好了思想准备,此时此刻他更揪心的其实是另一个问题。
“小子,你费尽心思,以三千轻骑作为伏兵,虽骗过黑旗军,为我主力撤退争得时间,但黑旗军岂是那么好相与的,此次退走必是回师去拦截那作为伏兵的三千人马,你终究还是要牺牲那三千人的性命,是也不是?”
苏摇头道:“非也,锦囊妙计虽是出自我口,却是将军亲笔书写,难道您忘了他们在疑兵之后便会立刻西撤,兜个圈子去溢水河畔等待与我军汇合?
只要我军能在连城港登船,就能沿江南下,接上那三千骑兵之后再折头北上,如此一来便能毫发无伤,金蝉脱壳。”
杨渭元冷哼一声,道:“锦囊之事本帅自然不会忘记,可你机关算尽,计中有计,谁知道会不会在其中藏着后手?
锐儿,义父劝你一句,我北国将士具是袍泽,已然无救那便算了,切不可自持多智,用袍泽性命换我主力生机,否则必将寒了将士之心,今后谁还敢随你死战?”
苏朝杨渭元深作一揖,恳切道:“义父教诲,孩儿必谨记于心。”
说是如此说,可苏的心里却在叹惜,他所受的教育便是不惜一切代价争取最后的胜利,因为星际战场一旦战败,灭亡的是整个人类。
覆巢之下无完卵,要是人都没了,一切道德义气又有什么意义?
你死我活,不择手段才是战争的真谛啊……
杨渭元也知道苏敷衍他的成分居多,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小子明明有血有肉,为何一提到战事便会变得这般冷酷无情。
他摇了摇头,无奈地叹惜一声,转头向大帐走去。
苏望着杨渭元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半个时辰后,北武卫大军准备停当,轻装上阵,向东北缓缓前进,徐方跟着苏拖在队伍末尾,最后一队离开哭坟谷。
在板车上,徐方听着少爷说着他听不懂的话,知道少爷心情不好,故意将车赶得尽量慢些。
苏望着哭坟谷渐渐从视野中消失,明白自己只要离开最初的穿越点,便会距离生养自己的世界越来越远,回到另一个世界的希望也越加渺茫。
他不禁在心中长叹一声,口中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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