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鲖阳东墙上,黑夫观察着外面那支楚人,已经有几辆战车抵达城下,绕着鲖阳环绕侦查,几个骑着马的斥候在往回跑,去禀报军情。
而远处一里开外,楚军的大部队旗帜鲜明,正渡过鲖阳以东的小溪,就着初升的太阳,黑夫粗略地估算了他们的人数。
“楚军怕是有两千多人,是我军的三倍。”
见楚军人数没有到上万的可怖程度,众人都纷纷松了口气,翟冲笑道:“这样的话,就算楚人来攻,也不必怕,此邑周长不过一里,吾等却有七百多人,我方才去巡视了一番,兵卒们休整一夜后精神抖擞,足以抵御住楚人进攻。”
一旁随他们登城观敌的秦墨程商也插嘴道:“黑夫百将,我学过城守之术,也可以协助百将御敌。”
然而黑夫却摇了摇头:“这不是能不能守住的问题,敌军一旦发觉难以攻陷,大可以停下等待,看住吾等就行。汝等且看,楚人从东边来,这说明寝丘已经失陷。吾等虽能抵御住进攻,但若因此滞留鲖阳,接下来要面对越来越多的楚国援军,而吾等,却孤立无援。”
“故,现在首要得考虑的,不是如何守住鲖阳,而是如何顺利脱身,吾等必须在今日之内离开此地,否则,后面的情形会越来越糟。”
徐扬出主意道:“敌军只是派了车骑抵达城下,大部还在渡鲖溪,得有一刻才能行至城下,莫不如立刻令众人开西门出城?”
“跑不远的。”
屠驷忧虑地摇了摇头:“徐百将请看,这支楚军至少带了三十乘车,近百单骑,吾等却把能跑的马都派出去送信了,唯一战车还载着李都尉,若是走到一半被缠住,便无从脱身。”
这时候,远远的便有楚人的车兵在城外数十步外停了下来,那车右高举着长长的酋矛,大呼小叫地朝着城邑挑衅,满口都是难听的话。
“荆人好胆!”
翟冲大怒,拿过旁边一个士卒的角弓,瞄准那武车士就是一箭射去!他不愧是上郡白翟出身,射的一手好箭,只可惜距离太远,箭矢落到了那战车前数步外。
见状,那战车上的三人更甚猖獗,叫骂声远远传来,都是秦人无胆,败军之将之类的。
翟冲收起角弓,便咬着牙道:“楚人如此骄纵!要不要冲出去,与其决死!”
项城之败,他们遭到了多股楚军的前后夹击,更有来自陈郢的纵火者,输的莫名其妙,颇有点不甘心。休息一晚后,士气和精力都有所恢复,作战的意志便重新回来了,毕竟大家都是较为精锐的短兵亲卫。
“我正有此意。”
黑夫颔首:“兵法云,吾师出境,军于敌人之地。敌人大至,围我数重,欲突以出,四塞不通。当此之时,守亦死,逃亦死,不如激励士卒,与之决战!击败这支楚人后,夺其车马旗帜甲胄,如此方能顺利西撤。”
不过他们以寡敌众,对付的又是刚打了胜仗,士气正旺的楚军,胜负难知。即便成功击败了敌军,己方也必然是损失惨重,至少会折一半……
他们说话的间隙里,那支楚人已经兵临城下,摆开了阵势,看那样子,是一个有经验的军吏在有条不紊地指挥。
接着,两辆战车径直往城下驶来,车子停下后,一个秦国军吏打扮的人在身后戈矛的威胁下,走近城邑,大声呼喊道:
“我乃奉李将军之命,镇守寝丘的五百主廖平,今寝丘已降楚,幸得胡公及寝公仁慈,不论将卒,俱得活命。屠百将,你也不必抵抗,速速归降为好!”
“还真是镇守寝丘的廖平。”
屠驷唾了一口,骂道:“我平日就觉得此人年纪虽长,却贪生怕死,果不其然,他竟然降楚了。不但自己成了‘军贼’,还连累了数百兵卒,可怜他们的父母兄弟妻儿,都要被连坐收为隶臣妾。”
在秦国军法里,最恶劣的行为不是丧师失地,而是投降。
南郡还好,在秦法浸淫百余年的关中,父亲送儿子,兄长送弟弟,妻子送丈夫从军前,都会告诫对方:“失法离令,若死我死,乡治也。”潜台词是,哪怕是为了家里人,你也要遵守军令,奋力作战,万万不可做逃兵,甚至是投降啊……
所以为了不连累家人,不少秦兵宁愿战死,也不愿意投降。
对黑夫而言亦如此,投降,是他最差劲的选项,更何况,他还知道楚必灭亡的大势。投降倒是一时苟且了,几年后楚国轰然灭亡,等着被秦律清算,成为隶臣去为始皇帝修长城?
城头上的众人都是这态度,那五百主献了寝丘,这恐怕也是楚人来这么快的缘故吧,哪怕抵抗个把时辰,他们如今也已经安全离开。
这种假设是没有意义的,但看着五百主在那空费口舌劝降,黑夫却生出了一个主意来。
“敌军不知道邑中已不止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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