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夜凉风起,煽动满庭芳。
正值初夏,要热不热之交,院里的花儿香顺着纱窗,闯进了屋子。
屋里的俩人不仅无关风月,甚至异常沉重。
窗下的床榻上,倚着个晾着半条臂膀的男子,正被他身前的小姑姑攥着手腕、倒药酒。
他糯白的皮肉跟腐烂了一样,前两日的脓疮倒是破了,却留下暗红渗血、如同皲裂的痂皮。倒上药酒一沙,都直冒泡沫和脓血。
而四侄子都可怜成这样了,也只是紧皱眉头,纤长浓密的鸦羽长睫微微垂着,顶多是眨两下乌黑锃亮的眼睛,愣是一声没吭,颇有关公刮骨疗毒的气魄、壮烈之感。
主要原因是生闷气呢。
因着前两天的不重视,他这病情并未好转,四侄子又遮遮掩掩的,不肯让姑姑瞧自己身上,才拖到今日险些臭了,才被小姑娘发觉。
高长恭刚才是被小姑姑摁着,褪下了半边大袖襦的袖子,险些要给两边都堆到腰间了。面对如此冒犯,病重到浑身脱力的他,居然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只能任她摆弄!
他臊的紧闭双眼,但因脸上黑乎乎的痂皮,就只能瞧见胭红如云霞的耳根,疼感都挡不住。
想他高长恭,自十七岁发家从戎,便鲜有这种不披战甲、不宿军旅的闲懒时日了,而他居然用来窝在屋里养病?
区区卧床两日,他便痛苦不堪,每天都拿颤巍巍使不上力气的手,抓着军师把英雄迟暮,老骥伏枥的志向和悲愤、都给感慨完了。
可怜他嗓音嘶哑的倾倒肺腑之言,扯的喉咙里血筋儿都快出来了,他家幕僚居然嫌弃他嗓音难听、剌耳朵,还以尚书台公务堆垒为由落荒而逃,把他全权托付给了小表姑!
即便小表姑这位女医师多做少说,照顾得无微不至,连如厕都把溺虎给他端到床边,就差把着他上了;部将弟兄又都聚拢成一圈,生怕他感到孤单,但他还是享受不了这种清闲日子。
尤其是自己形容枯槁,丑的离奇,而围着他忙前忙后的小表姑…却越发面容娇艳。高长恭心里本就难受,而她面对自己的疏远冷落,居然一如既往的关心备至,甚至有失分寸。
彼时,小表姑刚给他涂完胳膊,终于放过了因病而不能自理、浑身无力的领军大将军。
高长恭心里正郁闷呢,想他百战不败驰骋疆场十几载,大丈夫本应威武不屈,他到底是犯了什么天条,被罚到这张床上任人宰割?
身前这人简直是女人堆里的奇葩,又有力气又不懂事,尤其此时来往他脸上敷药时,她那温热的呼吸就打在他的脸上,臊的高长恭莫名的脸颊滚烫,刚才还愤慨的心突然就有些软了。
“真憨啊…”小姑姑清澈的嗓音,刻意放的柔缓了,听得四侄子红红的耳尖不自觉一抖,心道憨什么憨!你全家都憨!这形容词好听吗?
小姑姑接下来就是:“你胡子长得真快,都扎你脓包里了。我要不拿刀帮你剃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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