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燕园。
“小师兄,回来了?”
“小师兄,长春好玩吗?”
“小师兄,有没有给我们带长春特产啊?”
苏亦行走在校园之中,时不时就有学生过来跟他招呼。
异常的热情。
有部分的学生,苏亦都不认识。
至于相熟的学生,都开始跟他讨要礼物。
苏亦顺势就抓一把从长春带回来的榛子递过去,这帮家伙嘻嘻哈哈地接过去,一点都不见外,反正也不啥贵重的东西。
榛子被称为山板栗,也被称为坚果之王,不管啥称呼,苏亦之所以买他就是因为便宜,实际上,他也不只是买榛子,还买了一些鼎丰真的糕点,这个长春的百年老店,到了后世,还很出名。
苏亦也是慕名而去。
样式没有后世多,但这年头,能够买到糕点,已是难得,哪还会挑三拣四。
榛子以及一些瓜子什么的,是苏亦特意挑选的,便宜、量多,才够分给大家,此外,也买了一些糖果之类的。
除了路上遇到的家伙,就是给几位师兄师姐带一些长春特产,都是吃的。
糕点,则苏亦分了两份,一份给许婉韵,另一份给叶子同学。
至于其他师长,见者有份,见不到,就是有缘无份了。
不然北大那么多相熟的师长,那得准备多少特产啊。
拿到礼物的许婉韵跟叶子同学,都跟高兴。
许师姐笑着说,“还知道给师姐带礼物,不白疼你。”
这位师姐,确实对他照顾有加,几乎每一次从上海回来都给他带特产,好不容易去一趟长春,有机会买到好吃的,自然不会落下对方。
至于叶子同学,就更加不能忘了。
离开北大那么多天,还怪想念大家的,咋一回来,还有点激动。
这也算是他到北大报道以后,第一次出远门,再次返校,竟然有种回家的感觉。
果然,还是自己的学校好。
长春再美,也不是BJ,满洲式建筑再吸引人也没有燕园的宫殿式建筑让人觉得亲切,吉大的理科楼再豪华,也没有北大的文史楼让他觉得舒适。
果然,北大才是自己的归宿。
把礼物分发给师兄师姐以后,苏亦直接去找黎新叶,女生都喜欢甜食,叶子同学也不例外,捧着苏亦送给自己的鼎丰真糕点,对方满脸笑靥,煞是好看,让苏亦心神荡漾,甚是想念。
黎新叶也是如此。
听到苏亦来找自己,这姑娘从宿舍楼飞奔出来,被微风拂乱了发丝,看着微微气喘的她,鼻翼溢出汗珠,苏亦递过去手帕,“擦一擦!”
又下意识伸出手把她拨动挡在额前的发丝。
女孩微红着脸,却没有躲。
这一幕,被往来的学生看见,却没有人起哄了。
小师兄跟叶子同学的关系,在北大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众人也习以为常。
“我以为你前天就要回来了呢,没有想到今天才到。”黎新叶说,“这几天,可没少人过来找我打听你的消息,你再不回来,估计都学生会的人都要发电报去长春找你了。”
“啥情况?找我干什么?”苏亦疑惑,随即解释道,“多留了两天,主要是在吉大跟考古专业的师生做交流,他们专业负责人张忠培先生是我们苏主任的研究生,跟高铭先生是同班同学,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交流机会,自然不愿意放我们走,要不是邹先生跟高铭先生都着急回来上课,不能久留长春,张先生都不舍得放我们走,甚至吉大考古教研室李书记都打算挖我呢,说等毕业,可以到吉大当老师。”
听到最后这话,乐得黎新叶咯咯直笑,“没想到你研究生才读几个月,就有人惦记着要挖你去当老师了,苏亦你真厉害。”
“这是当然,吉大的学生,还特别喜欢我的演讲呢,要不是我还没有毕业,他们李书记都不打算放我回来了,非要我留在吉大给同学们开设新课程不可。”苏亦笑着说道。
他说完,黎新叶瞪圆了眼睛,“真的假的?”
“假的!”
苏亦就是说笑。
吉大考古教研室的李木庚书记,邀请他去当老师,完全就是一时兴起,说说而已,当不得真,他拿着这话就是跟黎新叶逗乐。
对于苏亦来说,未来毕业,能够留校北大,是最佳选择,不能留校,去考古所也不错,起码可以长年奔走在一线考古现场。
如果这两个单位都不能去,那么他也会倾向中大而不是吉大。
没法子,从个人情感来说,吉大确实不是他理想的归属地。
他不适应东北的气候,对于他一个常年生活在广州的靓仔来说,长春太冷。
BJ也冷,但这里有北大,有这么多他熟知的师长。
他不愿意去吉大教书,不代表他讨厌吉大,也不代表吉大就差。
在国内高校的考古学科建设之中,吉大仅次于北大,尤其是在古文字教学方面,吊打北大,不然,这一次古文字成立大会也不会是吉大承办。
苏亦在吉大文科楼给他们考古专业的学生做演讲的时候,也在使劲夸奖吉大的好。
从新会讲到梁任公再讲到梁思永先生,再说到昂昂溪遗址,又接着说东北考古,然后延伸出边疆考古的概念。
进而提及“满蒙藏回鲜之学”,很顺利过渡到,到吉大的时候讲述吉大的历史夸奖吉大的好,本质都是一样的。
就算这样,他的演讲,依旧获得吉大同学生的喜欢。
因为这种励志演讲,本质上就是鸡汤。
再加上,他本人奇特的经历,使得他的演讲更加具有说服力。
这些原因,黎新叶自然弄不明白。但,在她看来,苏亦的学识是无容置疑的,获得吉大学生的喜像是社团负责人茶话会以及元旦晚会表演的事情,好像他们希望你能登台表演。”
“啥玩意?”苏亦满是懵圈,“我啥都不会,登台表演个啥?”
黎新叶笑,“你在北大可出名了,能写会唱,他们不找你找谁啊,估计这事你赖不掉了。”
苏亦确实赖不掉了。
北大社团部负责人茶话会,之前学生会袁主席早就跟苏亦提过,不过之前他忙于故宫实习的事情,一直抽不出时间,这事也一推再推,没想到学生会这边还打算让他出席,这事估计赖不掉。
至于表演的事情,也没法赖掉。
等第二天,学生会袁主席找上门来,说明来意,苏亦正准备婉拒的时候,对方直接说,“小师兄,这事是校长点名的,他听说你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特意让你参与元旦晚会表演,说这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个元旦,也是改革开放以来第一个元旦晚会,学校很重视,这事你们历史系的邓广铭先生也是同意的。小师兄,这事你可不能推脱。”
苏亦无奈,只能答应,“那么表演曲目呢?有什么要求?”
袁主席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没有特别要求,只要不是敏感曲目,都没有问题,新年新气象嘛。”
从这些话来说,苏亦明显感觉到自从这项国策颁布以后,国内气氛也开始焕然一新。
这是好事,但他也没有胡来。
过去压抑的太久,结果稍微松绑,就信马由缰,很多人都玩脱了。
苏亦没有乱来,但,也没有跟大家一样都选择当下流行的红歌,而是搞起原创。
于是,他社团茶话会过后,他就开始跟黎新叶一起排练新歌。
这样的好事情,不找叶子同学一起作伴,一个人登台表演多无聊。
因此,原定苏亦的单人秀成男女双人秀,这样也挺好,袁主席跟学生会的组织者也没有反对,反而,很喜欢他们的表演的曲目。
月31号,元旦晚会如约而至。
大饭厅内,人头攒动。
平时空荡荡的大饭厅,全部都是坐着小板凳的学生,他们满是激动地望着台上,翘首以盼。
对于北大的新生来说,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元旦联欢晚会,这种大型的演出活动,今年还是第一次,都觉得新奇无比,尤其是台上的表演者都是相熟的师生,这种体验就更加可贵。
晚会的节目,也相当丰富。
表演形式上,多种多样,有话剧演出,有诗歌朗诵,有舞蹈表演,群舞、双人舞、独舞都有。演唱方面也是如此,有合唱、独唱,对唱都有。除了演唱舞蹈话剧诗歌朗诵之外,也少不了乐器演奏,民乐西洋乐器,都有。
表演的内容,也丰富多彩。
有人朗诵原唱诗歌,有人跳民族舞蹈,有人唱山歌,有人弹奏手风琴,有人拉二胡吹笛子,甚至,竟然有人拉小提琴弹钢琴。
老三届的这帮老大哥老大姐,拥有艺术特长的人,并不在少数。
然而,这种情况之下,苏亦跟黎新叶的表演,依旧让人惊艳无比。
他俩是整个晚会,为数不多的男女对唱的组合,而且唱的还是情歌。
没有错,就是徐志摩的《偶然》,苏亦根据自己的记忆给这首诗歌谱曲,因此,当他俩登台,整个大饭厅就开始炸起来了。
在北大,男女登台表演并非没有,然而,当着北大好几千师生的面,演唱一首“情诗”,就他俩。
刚登台,会场就传来极为热烈的掌声。
等他俩开始真正演唱的时候,掌声就更加热烈了。
“我是天空里一片云
偶尔投影你波心
不必讶异
无须欢喜
也许转瞬无踪影”
最先开腔的黎新叶,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唱腔极好,一开嗓就让众人惊艳不已。
相比较叶子同学,苏亦的嗓子就有些尴尬了,谁让他还在变声期呢。
因此,他的也弱化自己的演唱部分,在台上拎着吉大弹唱伴奏,负责和声。
越是这样,叶子的同学的光芒就愈发闪耀。
一曲毕,掌声经久不息。
当然,这也不是大家第一次听到苏亦弹唱,然而,他跟黎新叶一同登台,却是第一次。
尤其是演唱的歌曲还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偶然》,越发让大家钦佩苏亦的才华。
这一首《偶然》,几十年过去了,每当在场的学生回忆当年北大读书的时光,总会提及眼前的这一幕,因为太经典了,让人怀念。
于是,1979年的第一天,对于北大的学生来说,讨论热度最高的话题就是《偶然》,也让苏亦“北大小师兄”的名头传播地更为广泛,成功破圈。
然而,对于苏亦来说,并非全都是好事,也给他带了不少的麻烦,还有觉得他的太张扬,公然在北大元旦晚会上宣扬听呢。
元旦晚会,让《偶然》成功屠版三角地宣传栏一周。
对于苏亦生活没啥影响,主要是他回到北大以后就开忙了。
除了学业之外,他已经开始在故宫实习,编辑组的工作,自然也不能落下,之前在长春十多天,耽搁的活可不少。
《故宫博物院院刊》复刊,对于编辑组的众人来说,绝对是大事。
说是众人,也不过是他跟刘北汜先生及其助手张闵三人。真正的顶梁柱是刘先生,张闵是助手又没有相应的学术背景,干的是杂活,稿件审核这些事情他干不了。
苏亦不在的话,审稿的事情都落在他的身上,各种辛苦可想而知。
刚刚复刊的故宫院刊,在期刊定位上,虽然是对外,不限于院内专家学者,但实际上,复刊的时候,约稿的对象,大部分都是故宫的研究人员。
比如唐兰、徐邦达、朱家溍、罗福颐、杨伯达、叶喆民、张克忠、王璞子、刘炳森、杜迺松、马子云等先生。
而且写的文章,也都是各自的研究领域。
比如唐兰先生的《中国青铜器的起源与发展》,就是介绍性文章,带着科普性质,之所以选取这篇文章,主要是考虑到故宫院刊复刊以后的读者群体,期刊并不是专业性极高学术期刊,也具有一定的宣传科普价值,以便于广泛流传。
此外,研究清史的俞炳坤则写了一篇《慈禧入宫的时间、身份和封号》;叶喆民则写了一篇《中日书法艺术的交流》,多少让苏亦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叶先生会写陶瓷相关的文章呢,不曾想竟然是书法艺术。
至于罗福颐的《北元官印考》,完全就是他的老本行了。作为罗振玉之子,在金石学研究方面自然是家学渊源,进入故宫之后,专门从事玺印及古文字研究,在该领域贡献良多。
此外,玉器专家以及美术史大拿杨伯达则写了一篇《冷枚及其《避暑山庄图》》,虽不是玉器相关的文章,却仍然属于美术史范畴,也算是苏亦熟悉的领域。
实际上,故宫书画组的大佬还挺多的。
比如徐邦达先生,则写了篇《宋徽宗赵佶亲笔画与代笔画的考辨》,相比较各种器物考,对美术史考证,他就更加熟悉了。
毕竟对于这方面,他也属于家学渊源。
此外,朱家溍写的《足本《唐音统籤》全帙》就比较难了。
苏亦对这方面,完全就是一窍不通。校对的时候,相当费劲,好在还有刘北汜先生,不然他也抓瞎。
剩余的王璞子《燕王府与紫禁城》、马子云《关于《汉池阳令张君碑》残碑》、刘炳森《书画装裱技术中的“蒸馏法”》,这几位先生,他们的文章,对于苏亦来说,都相对简单。
至少能够看得懂,不那么费劲。
尤其是王璞子,苏亦对他可不陌生,之前在研究元大都的考古资料,这位先生的名字出现的频率相当高。
王先生毕生从事古建保护与研究,他的研究涉猎很广,涵盖关于古代建筑的诸多方面,其中又以元大都和古建筑法式的研究见长。
因此,在明清故宫建筑群方面的相关研究,以及元大都的考证方面,王璞子都留下大量的文献资料。
前段时间,苏亦就没少看他的论文。
甚至王璞子还发表过《元大都城平面规划述略》(《故宫博物院院刊》总2期,1960年),提出了元大都的中轴线是在旧鼓楼大街南北一线上,当然,这个观点被徐苹芳先生给否定了。
但从以上这篇文章,也看得出来,王先生已经是《故宫博物院院刊》的老熟人了。
苏亦之前提出来的“故宫学”明清故宫建筑群方面的研究,就是从王璞子的文章提炼出来的。
也难怪当初他跟俞伟朝先生找上门来的时候,刘北汜先生迫不及待地把他挖入故宫编辑组,无它,谁让他如此高屋建瓴地把故宫院刊的研究范畴都概况出来了呢。
这些先生,研究的范畴也都离不开他提出的“故宫学”。
也因为如此,只要苏亦一有时间,刘北汜就带着他到处拜访各位老先生。
使得他在故宫实习,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频繁拜会各位老先生。
跟诸位先生,熟悉得不能够再熟悉了。
尤其是朱家溍先生他们,见到苏亦的时候,都忍不住感慨,“你这个小家伙,怎么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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