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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归途

我出生不久得了一种小儿病,冬夜里,父亲借了单车背着我沿着那时坑坑洼洼的石头马路颠簸到了医院,他敲打着夜深人静的医院大门毫无回应,再触摸我身体时已冷如冰霜,他又拼命从医院骑车回家,最后找到了一个土医生弄了药方,令我得以起死回生。

这是父亲在我懂事后跟我说的。我总觉得父亲不仅仅是我的亲人,更是我的救星,给我足够的安全和温暖。以至于后来我突然想到如果有一天失去父亲自己一定会悲痛欲绝。

每一次和他短聚后的分别都令幼小的我不舍,总会透过车窗多看一眼。及至更明事理,想到父亲因为早年欠债而被人嘲笑辱骂甚至追踪,很少回家,少有的回家次数,也是不敢光明正大的,我很难过。车渐渐走远,车窗外的父亲,一直望着远离的车子,无法堂堂正正地回归故里,这么多年孑然一身,人生漫漫,一辈子何时是头。回到有奶奶的老家,我也总会依偎着奶奶,说想爸爸。

可是我终究还是失去了父亲。

少不更事的我从来没有埋怨过不公,哪怕吃得清苦,穿得朴素,抑或被人嘲笑,我都没有过多在乎。可为什么偏偏最爱的人离我而去,我拦不住分秒。我好想父亲,好想有时光机,好想回到过去。哪怕我像刚失去爷爷时,几次跑去坟前去怀念,即便天真无知,我也知道再也回不到从前。

从前父亲有多少思念,敏感的我很早已经看穿。他也曾把我当做大人和我敞开心扉聊过去和未来。

在荒凉的陌生城市陪着他时,我曾爬着铁门,说我想家了,想奶奶了,对着夜幕郁郁寡欢,看着初升的明月,心隐隐哭泣。断肠人在天涯。这时候父亲总会背着我走来走去,一手拍着我的背部哄我入睡,夜幕沉沉,都市空荡荡。当时我并不懂得,这个安慰我的父亲内心也有脆弱的地方,关于乡愁也好,关于事业也罢,不那么顺风顺水的人生里,好日子遥遥无期。

为了逗我开心,父亲会讲一些过去的事情,他同龄的一代人,从前谁谁谁如何搞笑,说话如何滑稽,甚至说到那时候用石灰捕鱼的欢乐,鱼儿一开始毫无动静,等到深更半夜父亲再去看时,鱼儿翻腾起来,因为石灰有一定的毒性,藏匿已久的鱼群终究受不了,从沟里、石头下、水丛中蹦出来,盆满钵满,光是听着就很兴奋。父亲声情并茂的讲述,把自己也带入了。我看到他笑了。

而这些快乐的从前,回不去的年少光阴,也暗藏了常年漂泊在外的父亲许多的感伤。

父亲最得意的最津津乐道的事情,是为村里写告状文书与邻村争论地界,地皮自古以来分地以来属于哪个村,父亲写的文书有理有据,最终赢得胜利。村里人也因为这个事情对父亲敬佩有加。那应该是父亲挺辉煌的一段人生了吧,交了挺多朋友,其中来了一位科长到我家吃饭,而我的名字恰恰取了个“科”字,便是由此而来的。

记忆里的二零零四年,父亲做生意赚了一笔钱,那时候的父亲精气神满满,人生得意,把我从三年级的教室里接走,去了珠海游玩,顺带着大堂哥。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住进了豪华的大酒店的我,感觉无比自豪,满床打滚,父亲笑了又笑。父亲指着对岸,说过了那座桥就是澳门,我至今不记得父亲说的是哪座桥,但在当时的心底,觉得世界好大,天宽地阔。那时候去看到的珠海,波涛浑浊,波澜壮阔。我们合了影。

而今父亲的离开,让我再难诉衷肠。

父亲也不过是个长大了的孩子,在我的印象里,却只看到过他的笑和怒。

见过父亲生气,是令我印象最深的一次,因为我独食,把苹果藏起来,事情被传到父亲嘴里,父亲狠狠斥责了当时还年幼的我,在他看来,小洞不补大洞吃苦吧,平常对我不严肃,但做错了事情一定要训斥教导。从那以后,如果我再有自私的想法,就会有遮不住的脸红心跳。

唯一知道父亲哭,是从二姐和大姐那里。

父亲在重病之际拉住二姐的手,泪如泉涌。二姐对我说,她从没见过父亲哭,尤其像他这样的大男人会泪大如珠。这一幕,每次想起,都会让二姐心如刀割,以至于在父亲走后的大半年里,她的心脏频繁绞痛。

父亲最后一次哭,是在夜归的救护车上。大姐安慰他说:“爸,别怕!我们带您回家。”大姐转过头便已泣不成声。

父亲含泪闭上了眼睛。

父亲叶落归根了。

父亲回家了。

父亲终于回到我们身边了。

而那声“爸爸”,除了在梦中,再不能从口中叫唤。

父亲给我的温暖,都留在了城市。楼很高,风很凉,树单薄,除了一段小小的爱,无可依偎。

时光已无可依偎,沉睡在破旧的衣柜内侧,是父亲当年的笔记:儿子,科,生于一九九三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子时。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再完好的木柜,没有循环,也会腐蚀成埃。

在我一岁那年,和父亲缘分已尽的母亲也开始了漂泊生涯。

各自奔走的岁月里,我和母亲之间错失太多。小时候我很怕母亲,她偶尔回家,脾气急,对我说话时嗓门大。我承受不来,可是又渴望她回家,又一边心里抗拒着。

我在电话里也只能和她堵堵气,而在她面前连一次撒娇或是认真叛逆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我长大了,想起母亲,真的说不出什么感觉,说句可笑的,我倒是像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被叼走。我们的生活里,除了大多数的电话,没有太多交集,对我而言,母爱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

二十几年了,从来都不在彼此身边,我们还是各忙各的,隔着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母亲在远方悄然老去,我却还少不更事一般无能为力。

我们还是因为代沟而发生多次激烈的争吵,以至于曾有长达大半年的冷战。但原因只是漂泊已久的母亲想要个安稳的家。

因为刚毕业,我东奔西跑找工作,也换了几份工作,依旧没有安稳下来,母亲总叫我安心工作攒点钱买房子,可我觉得买房子的事太早,一开始她还算理解,可后面就总是催我快点工作不然一年又过去了,有工作就先做着,工作了才有钱。

我说刚毕业,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买得了房子。

母亲隔三差五来电话,为了找工作我日夜烦恼,快要少年白头,开始对母亲有些不耐烦,她火气就上来了。

“白供你读大学了,还想着你快点读书出来挣钱,我是杨白劳了。”

“养你们几姐弟,养大了什么都不如……”

可我还是深知母亲脾气虽然急了点,但永远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一直觉得她看似成熟的年龄里透露着女孩子气和为母则刚的本性。

她可以为滑稽的事毫无形象地捧腹大笑,也能因为烦恼痛哭流涕。

家里的破经难念,年少知愁的我总会有失落的时光,这时我妈又像我暗淡生活里冲出来的一个巾帼英雄,把我从苦海里捞出来。

她先是和我一样忧伤,大多数时候我没哭,她却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然后又鼓起勇气安慰我,有什么好难过的,再难的日子还不是得过。

她就这么简单的三言两语,我的身后好像一下子又有了光亮。

因为工作的事情,那一次我和母亲吵的最凶。我记得那年大年初一打电话时远在异地母亲没有接。当时我们已冷战了将近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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