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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第一回 倏落凡尘

天公作美,此时正当薄云遮日,和风乍起。纪恺夫衣袂翩翩,端的中秋赏月恰值兴处,所欠者,惟一尊美酒尔。衡山阵中如何不肯舍得喝彩?南宫一阵却无此闲情雅致,皆面色凝重,不以为然。莫琳本待以静制动,寻对手破绽而取之,岂料纪恺夫一样的心思,觉得此人甚为有趣,脱口问道:“还要我敬你一杯不成?”话一出口,立感不妥,问罪之师焉能如此,觑眼道:“你待怎样?”

纪恺夫正要回敬几句,自门外进来一人,背伏一男子。来者体格修长,傲岸郊寒,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不是叶冲是谁?衡山一阵还来不及唤“大师兄”,只见南宫阵中一人蓦地拔剑飞身刺去,乃是郑晓然。

众人均未料到他竟于此刻发难。衡山余众呼啦啦抢上,无奈何变起俄顷,远水不解近渴。黄耳本欲拦阻,念起以大徒儿身手,纵使背负一人,郑晓然亦非对手,何况更要落一个欺侮后辈的恶名,便未出手。纪恺夫本在场中,面向莫、叶二人,待郑晓然自身前掠过,立时省悟,一纵身形,一招“醉赏嫦娥”仰身追去。

莫琳见郑晓然面目狰狞自她与纪恺夫当中穿过,顺着长剑去路回头观瞧,未及转身,纪恺夫业已随之而来,一张面庞正在眼前,动念之间,长剑猛然斩下。那剑擦着纪恺夫足底斩了个空,再看郑晓然,长剑就要得手。

叶冲早认出当日的新郎官儿,长剑离着衣衫还有几分,向左一闪,腾出右手看准手腕一把叼住,口中说道:“郑师兄……”郑晓然浑身劲失动弹不得,长剑摔脱,满脸恨色。纪恺夫一把接住,立起身形,叫道:“大师兄!”

叶冲卸下背负之人交与几位师弟,握着郑晓然手腕来到莫向北身前,将其转到莫向北手中,深做一揖,愧道:“莫师伯,晚辈……”莫向北撒开双手,紧握叶冲双拳,说道:“哪里敢称叶大侠师伯。逆徒!还不向叶师兄赔罪?”郑晓然不情愿地抱了抱拳,左袖倏地探出一柄短剑,“噗”地刺进叶冲肚腹,只余剑柄在手。纪恺夫双眼赤血,黄耳见状急道:“莫要……”纪恺夫已然扬起一脚,正摆中郑晓然前胸。郑晓然吃劲后退数步,带出短剑,叶冲登时黑血直涌。黄耳急冲上前,“啪啪啪”数下将剑伤周围穴道点了止血。莫向北这才放落叶冲在黄耳怀中。

郑晓然喷吐一口鲜血,疑道:“你为何不躲?”叶冲苦笑道:“没想到……本以为……”昏死过去。早有衡山弟子挺剑欲结果郑晓然性命,南宫弟子亦是纷纷拔剑相抗,“叮叮当当”大作。

只听黄耳一声大喝:“放肆——!”众人皆感宏声贯耳,心旌一沉,坠不到底,不自觉同时罢斗。莫向北闻喝暗道:“这朝阳子殊非浪得虚名,内功果然醇厚。”

忽一女子又踉跄入院,通身衣衫破烂不堪,蓬头垢颈,面带菜色,见此叫道:“恩公,你怎么啦?哎呀!六哥……”顿倒在地。

众师弟将叶冲与那男子抬至内宅分置两处,那女子起身紧随不舍。莫向北见此,草辞黄耳率众出南天门回鄱阳湖去了。

杨柏杉为叶冲敷了秘制金创药“紫云散”,叶冲身子陡然一凛,睁开双眼,见业师正在身前,相助自己运功凝血,吃力道:“师父……”黄耳忙道:“冲儿,将养身体要紧,莫要说话。”众人无不垂泪。叶冲道:“师父……待我去鄱阳湖请罪时,才知……我罪当此,切勿……”又说不出话来。黄耳一时脊背发凉,一只手伸了又缩,缩了又伸,颤巍巍地探了鼻息,哪有丝毫?已然气绝身亡。

霎时间,祝融峰顶和风骤烈,昏沙弥漫,萧萧风声之中,夹鸣夹泣,闻之同悲。

黄耳痛失爱徒,戚伤不已,更悔当时并未出手。想这大徒儿襟怀爽朗,剑艺佼佼,假以时日必成一代宗师,怎料如斯下场。抬眼看在场弟子,有一小半技艺都是叶冲口传心授,传道之能,百年难见。念及此处,愈益老泪纵横,只道承受不起这老年丧徒之痛,如能一命抵一命,自会毫不迟疑赴死。

众弟子纷纷请命为大师兄报仇,黄耳微微摇头,叹道:“冲儿若知道你们寻仇,他泉下岂能瞑目?日后与南宫派相见不许徒逞忿勇。”顿了顿,又道:“弦儿,报知他家人及三位师叔;杉儿,你去问问那二人来龙去脉。都……都……留我和冲儿多呆一会儿。”众弟子且泣且散。

约莫一炷香工夫,杨柏杉回来复命。原来那男子大名金六,女子名唤徐芳茗,均为江浙人氏,学得一些功夫,自小情投意合。不料有一恶霸看上徐芳茗,欲行霸占,二人只得偷逃出来。一路上夜行昼宿,不想仍是给寻到,金六被打断一条腿,亏得徐芳茗拼死救出。行间金六又染风寒,待逃至衡山脚下,已然奄奄一息,恰遇叶冲,将其负上山来。

说到此处,杨柏杉忍不住啼哭:“若是我挑废那厮手腕……”黄耳悠悠道:“世事难料……”俯身欲整理叶冲衣衫,不料灵台虽澈,手脚不灵,哆哆嗦嗦数次也未整理好。突然青筋暴起,猛地扬起左手,抽了右手一掌,“啊呀”一声,竟晕厥在叶冲身旁。杨柏杉呼唤十数声,才将师父叫醒。

转眼间四个月已逝,金六全然康复。此间他二人住在山腰纪恺夫家中,除夕亦是同纪家人守岁。当年纪家故里遭逢天灾,纪老三夫妇一家人逃荒到了衡山。黄耳一见小恺夫便生喜欢,收下为徒,赐名“恺夫”。更将一块良田租给纪家,若有收成只收少许租子,若年谷不登,则提也不提。金六在纪家将养,黄耳令玉弦隔几日便送些日用,老三两口子只是推托,无奈玉弦执意不肯,方才勉强收下。

这日清晨,金、徐随老三夫妇上得峰顶。老两口为二人引见了黄耳,便去寻纪恺夫。黄耳见金六气色尚可,颇感欣慰。金六道:“我这条烂命全凭恩公与黄掌门上下才得保全,今后但有驱驰,我与芳妹万死不辞。”黄耳连说不必,念起叶冲,又起些许感伤。金六又道:“适才我俩已去过恩公坟头祭拜,待会子再看过恩公家人,就下山啦。”徐芳茗深施一礼:“恩公蒙难,实与我二人相干。”黄耳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想来冲儿……你二人不知意欲何往?”因思二人或许欲赴鄱阳湖寻仇,故而发问。徐芳茗愁容一闪,说道:“天下之大,自有我跟六哥容身之所。”言罢双双跪倒:“我二人虽知黄掌门不想……”黄耳忙相搀扶:“这是何必,二位万不要去,冲儿行前叮嘱,切莫寻仇……”

二人甫要立起,倏尔对视一眼,徐芳茗忽地从膝下抽出一把匕首,往黄耳腹中便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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