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馆里头发生之事,很快便有宫人向皇后禀报。
皇后听罢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义清这孩子……”
“许是穆昭仪触怒圣颜,三公主担心母妃,心里不好受,故而才急躁了些。只是可怜了唐小姑娘……”她身边的大宫女道。
皇后摇摇头,吩咐道:“待下了学,你把前几日陛下赏赐的那几匹织霞锦,再从给静安准备的头花里挑几样,连同匣子里那串玉珠……”
略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再吩咐御膳房准备几样小唐唐喜欢的糕点一同送到唐府去。”
大宫女应喏,自去准备不提。
娘娘并没有对三公主说什么责怪之言,可她此番举动,宽慰唐小姑娘是其一,又何尝不是对三公主此举的不满。
整整一日,三公主都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却偏又发泄不出去,望着那个被众人围着安慰的小丫头,有那么一瞬间,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推了她。
可也就那么一瞬间她便清醒过来了。
不可能,她分明没有碰到她!
“也许是她被殿下吓到了,一时没站稳才摔倒的?”嘉平县主提了这么一个可能。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三公主不肯承认。
哪有这么娇弱,一吓就摔倒?
嘉平县主撇撇嘴。
就你当时那个模样,和吃人的老虎也没差多少了。
不过这话她也就只敢在心里说说,只愈发后悔自己怎么给这一位当了伴读,便是跟了四公主,又或者大公主都好啊!
许筠瑶也没有想到她假哭一场,居然得了几匹后宫嫔妃求之不得的织霞锦,一时又惊又喜,爱不释手地来回抚着那几匹锦锻,又拉出一截在身上比划着,那臭美的小模样,逗得王氏和碧纹等丫头掩嘴直笑。
阮氏脸上却没有半分欢喜,双唇紧紧抿着,看到女儿这没心没肺笑呵呵的模样,顿时觉得更心疼了。
赏赐越厚,便越是说明女儿在宫里受了大委屈。她捧在掌心上疼爱的女儿,纵然及不上皇家贵戚身份那般尊贵,可在她的心里,却是远比皇家公主更重要的存在。
“一匹给娘,一匹给祖母,我留一匹长大了做衣裳穿。”小丫头不知她的想法,喜滋滋地指着那三匹珍贵的织霞锦分派。
阮氏一听,顿时更加心疼了。王氏更是湿了眼眶,搂过小孙女在怀,疼爱地道:“祖母年纪大了,用不上这般好的料子,留给宝丫将来长大了穿。”
许筠瑶想了想,也不与她客气。
反正以老匹夫娘的性子,说不定这头得了,转头便被大房给哄了去,倒不如自己留着,将来做衣裳的时候再顺便给她做一身。
阮氏自然也不会要,只让翠纹把东西都抬入库房收好,日后再给小丫头。
待晚间唐松年归来后,她便将皇后赏赐一事告诉了他,末了不无担忧地道:“宝丫才那般小的一个孩子,平日在家里是半点委屈也受不得的,如今进了宫,宫里贵人多,她年纪又小……”
她叹了口气:“哪会有无缘无故的赏赐,也不知今日她在宫里受了什么委屈,偏我也问不出什么来。”
唐松年皱眉,亦不无担忧,想了想便唤来了女儿。
许筠瑶心情颇好地蹦了进屋,脆声问:“叫我么?”
唐松年见她笑颜不改,心中的担忧便先消了几分,朝着小丫头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许筠瑶也不与他计较他像是招小猫小狗的动作,眉眼弯弯地凑上去:“做什么做什么?”
看着这张明媚的笑脸,唐松年觉得一整日的疲累都消去了,揉着她的脑袋问:“宝丫明日还想进宫么?”
“想啊!宫里头可好玩了!”许筠瑶装出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眼睛闪闪亮的,笑眯眯地回答。
没有半点勉强与不乐意,反而充满了期待,可见在宫里并没有受过委屈。
唐松年察言观色,顿时放下心来。
大房的小丫头前脚从宫里回来,后脚皇后娘娘的赏赐便来了,许是嫉妒到了一定程度,李氏这一回倒是坦然了。
另一层也是因为她最近忙着和唐柏年新抬的小妾斗,也没有心思理会三房那边的事。
唐柏年对这新得的小妾宠得不行,简直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偏此女亦颇有手段,愈发把唐柏年拢得死死的。
李氏寻了她几回麻烦不成,反倒还吃了暗亏,愈发恨得要死。而原本得宠的妾室何氏,自然也不甘心宠爱旁落,亦施展浑身解数争宠。
如此一来,大房的妻妾混战愈发乌烟障气,直看得王氏摇头叹息,阮氏频频皱眉。
许筠瑶倒是乐得看热闹,只是看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趣。皆因大房妻妾之争的段数着实太低,完全入不得她的眼。
得知三公主在文华馆闹了一场,穆昭仪气得又哭了一回。
真是个不省心的,都这个时候了,不说要帮忙,反倒还给她整出个夭蛾子来!
一时又后悔,当年果然还是应该选那个小的。只哪又会知道瞧着明明快要养不活的小丫头,竟然平平安安地长大了,还惯会讨陛下的欢喜。
接下来将过一个月,天熙帝再未驾临西庆宫,亦未召穆昭仪侍寝,西庆宫的宫人忧心仲仲,担忧主子是否就此彻底失宠了。
可穆昭仪却不知怎的平静了下来,也再不似早前那般闭门不出,反倒去凤藻宫去得更勤了,让那些本想看她笑话的嫔妃一阵失望。
皇后看着她伏低作小的姿态,暗地叹了口气,有心让她不必如此,陛下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加之日理万机,并没有怎么将后宫的事放在心上。
可穆昭仪的分寸却是把握得极好,默默地尽着嫔妃的本份,却不会让她感觉受到了打扰,教人挑不出半点错处。久而久之,皇后望向她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
待天熙帝的赏赐送抵西庆宫时,穆昭仪眼眶一红,险些没掉下泪来。
虽然这赏赐各宫主子都有,并非她独一份,可陛下没有落下她,便是说明她这段时间对皇后的伏低作小起了作用,陛下已经不再恼她了。
“恭喜娘娘,只要娘娘再坚持一阵子,陛下便会回心转意的。”图衣含笑道喜。
穆昭仪拉着她的手,感激地道:“这回多亏有你,当日若不是你提醒,让本宫从皇后娘娘处着手,只怕这会儿还不知有多少人笑话本宫呢!”
“奴婢不敢当娘娘此言。”图衣一脸诚惶诚恐。
穆昭仪看得更加满意。
很好,有点小聪明却又懂得本分,这样的人用起来也放心。半晌之后,她转念想到东西配殿的那两位正处于花一般年纪的才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敛了下去,眉间忧色渐深。
不管承不承认,她确实已经比不得那十来岁的娇嫩小姑娘,加之又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如今养着的三公主也不是个多靠得住的,待真到了人老珠黄那一日,她又该怎么办?
不行,她得另想个主意才是。
她皱着眉,忽又望着眼前谦卑地垂眸侍立一旁的女子,认真地打量起对方的容貌。见她长得虽不算十分出众,但也自有一股不一样的韵味,不禁若有所思。
与其让别人得了好处,倒不如扶植自己人。这图衣不过一个奴婢,纵然得了陛下一时宠爱,也对自己造不成什么威胁。
若是万一她怀上了龙种,生的又是儿子的话……她的眸光微闪,心里已是有了主意。
许筠瑶在宫里的时候虽然都是陪着五公主,可也会暗暗留意西庆宫的动静,穆昭仪对皇后的伏低作小自然也瞒不过她。她不得不承认,穆昭仪总算是聪明了一回,也找准了路子。
太宗皇帝对皇后多有爱重,上回冲穆昭仪发火,十之八九是穆昭仪言语中牵扯了皇后。不管她是有意还无心,总之最后还是惹得龙颜大怒,更是把自己推到了困境。
“瑶瑶,那个图衣,就是穆昭仪娘娘宫里的那个图衣,我方才在明粹殿瞧见她了。”言妩不知什么时候又飘了回来,凑到她的跟前小声道。
‘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她本就是宫女,又没有被禁足不准外出,你瞧见她不是很正常之事么?’许筠瑶懒洋洋捏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
“我瞧见她的时候,她正与皇帝陛下说着话呢!”言妩绕着她飘啊飘的。
“说什么话?”许筠瑶总算是来了兴致。
“这倒没有听到,反正我瞧着皇帝陛下心情好像挺不错的。”言妩回答。
许筠瑶暗地思忖:莫非图衣终于忍不住要对太宗皇帝出手了?选在如今这时候虽算不得什么好时机,只也不算差。
她犹豫了一下,一时确定不了是否需要对图衣出手,以教她成不了事。可再转念一想,倒不如还是顺其自然地再看看,或者能从图衣这辈子的经历当中,推测上辈子之事。
若是一切还是沿着上辈子的轨迹而行,那说不定在将来的某一日,图衣会遇上这辈子的‘许筠瑶’。
想明白这一层,她重又靠在椅背上,一双小短腿晃晃悠悠的,不时咬一口香甜软糯的点心。
言妩见她不在意,又飘了出去找乐子了。
又过得大半个月,西庆宫才终于又迎来了圣驾,穆昭仪激动得手都哆嗦起来了,好不容易才勉强镇定了下来上前接驾。
天熙帝的怒火早就已经消散了,又见这段时间穆昭仪对皇后尊敬有加,最后的一点不豫也都没了,这晚便摆驾西庆宫。
穆昭仪这一回学乖了,除了体贴侍候后再不敢多说半句不相干的话,天熙帝问起了三公主近段时间的课业,她也只是斟酌着如实道来,言语间再添些对女儿懂事的欣慰。
天熙帝频频颔首,神情也渐渐地柔和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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