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瞧方言颇为客气,拘谨少了些,小心翼翼地将脚边倒下的粟苗扶起来,叹道:“好教贵人知晓,咱们这块地,离最近的河边,也足足有四五里地,取水甚为不便,村里井水尚且不够日用,大家伙儿只得凑了数十口大缸,用牛车从河边往回拉,眼下却是没有回来,哪知今年河水水位也甚浅,真不知能灌溉到几时。”
老汉说着,眼眶便有些红了。民以食为天,若是今年收成减产或是绝产,一大家子人便是没了活路。
遭遇旱灾,人力有时穷。方言却也无可奈何,正待劝慰,却听李承乾面露喜色,上前道:“竟险些忘了,二月初,陛下曾下旨,诏各地设义仓,储之里巷,以备凶年。如若真老天真不下雨,减了田产,届时也算是能活人无数。”
“陛下简直圣明无极!”
方言放下心来,笑道:“也对,连月不雨,我等都能预见到或有旱灾,陛下统御天下,自是无不知之理,倒是我多事了。”
“先生此言差矣。”
李承乾摇了摇头,正色道:“先生心念黎民,正是我之标榜。若先生此举算是多事,那恐怕陛下却巴不得天下人人多事。”
讨厌,最受不得别人夸奖了。方言美滋滋地舔了舔嘴唇,又道:“义仓是无措之举,最后的办法。眼下田地虽然干枯,好在粟苗还多半存活着,想办法引水灌溉才是。”
李承乾点了点头,正欲告辞回宫,却又听方言道:“去岁冬月不曾有雨雪,田地里虫卵必定不曾被冻死,旱极而蝗,必有蝗灾,务请留意。”
“蝗灾?”
李承乾脸色剧变,竟差点晕了过去,勉强在程处默搀扶下站直了身子,失声道:“先生是说,今年会有蝗灾?”
由不得李承乾惊厥欲死,实在是蝗灾比旱灾更为可怖。蝗虫过处,遮天蔽日,所至之处,草木不留,田稼食尽,必定饿殍遍地,滋生事乱,并发疫病。
方言叹道:“必然是有的。”
若不是无意间瞧见田地里干枯的粟苗,记起贞观二年的旱灾,方言也几乎是要把这场席卷整个关中的蝗灾忘记了。
农人重神,误认为蝗灾是蝗神发怒的后果,古往今来,只能被动接受,却从不敢去应对。方言对此自然是嗤之以鼻的,瞅着李承乾摇摇欲坠的模样,笑道:“此事易尔。你先回宫禀报陛下,届时山人只有妙计。”
伸手将听到蝗灾便瘫倒在地的老汉扶了起来,指着李承乾笑道:“老汉莫慌,此乃当今太子殿下,无论是旱灾还是蝗灾,陛下与太子殿下都必倾尽全力,若是饿死一人,所需丧葬费用,东宫太子一力担之!”
李承乾好容易缓和的脸色瞬间又变了,正待跳脚,却看到方言朝他不断眨眼,只得按捺住心中肉痛与疑虑,强笑道:“老丈,方山伯所言不错,到时东宫与方山伯府必定倾力赈灾,共度时艰。哦,对了,方山伯眼下暂住南面十里外的王家村,千万记得。”
这下轮到方言跳脚了,不过待看到老汉感激涕零地离去,却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裂开嘴朝一步一回头的老汉露出难看的笑容,转身就跟李承乾厮打在一起。
“好你个不要脸面的李承乾,气煞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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