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间众人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盯着阮雪音看。但见她容色平静,娓娓道来,从讲话底气到所述内容皆难挑剔。
一切都很合理。
男子在这类事情上总是粗略些,一时间几位王爷都松下疑惑神色,觉得此事已了,可就此作罢。只稍微有心些的譬如信王,仍隐隐生出忧心:蔚国第一谋士竞庭歌的师姐,惢姬的大弟子,崟国的六公主,如此身份叠加已是叫人不安,如今又加了一枚强筹码——
一位不输其他三位著名美人的,美人。
一个厉害且美丽的女子。还是那个道理。叫人悬心。
好在有纪晚苓。顾星止微微宽心。
“当真是没想到。”蘅儿俯身为纪晚苓夹菜,趁机小声说了一句。
纪晚苓心道这丫头越发没规矩,竟这么明目张胆议论起来。她看她一眼,确切说是警示一眼,没有说话。
至于她自己,不能说不吃惊,但,真的没有那么吃惊,就仿佛潜意识里早有准备。
她从没怀疑过阮雪音的肤色不是天生。但今日见她仙气四溢出现在殿上,竟有种意料当中、甚至如释重负之感。
是从她踏过披霜殿正殿门槛那刻开始的吧。纪晚苓仍然清楚记得当时的光线明暗,她走进来时被身后日光勾勒出的轮廓,就是那一刻,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转了起来。
命运的...轮盘?
这么说当然很玄乎,但那个场景一直留在她脑海里,异常深刻,直至今日。
所以当时在廊下她幽幽说了那句“若再是位大美人”、而蘅儿并没有听懂的话。
至于阮雪音的到来究竟意味着什么,没有人知道。
这只是每个人,对于个体生命和这个世界,于某一时刻的灵光乍现,突如其来的第六感。
真正让她意外的反而是顾星朗。难道他们最近见过?
同样的疑问也盘桓在上官妧和段惜润脑中。她们是已经见过了,但她们一直默认顾星朗没有。可听君上适才讲话语气,以及早先阮雪音出现时他的表情——
毫不意外。根本就是知道,甚至见过。
两个人都莫名有些不安,却又不知这不安从何而起。
只有顾淳风没觉得不安。她无端气恼,饮一口阿姌刚为她斟好的酒,轻声嘀咕:“竟还有这种事。”
忿忿间西侧第一席纪晚苓站了起来。
她款步走向大殿中央,步态娴雅,端秀无双,施施然一福道:
“大祁盛世,国富民强,君上自是不缺奇珍异宝。适才几位王爷及两位公主所献,亦是千金难求的宝贝,晚苓自问没本事寻得。君上素喜丹青墨宝,晚苓才拙,斗胆绘了一幅千里山河图,请君上一观。”
自纪晚苓起身,顾星朗眼中虽有期待,双手却不自觉握了握,只有近旁的涤砚看见了。他紧张的时候便会如此。
涤砚也有些紧张。
因为去年那幅直接呈至顾星朗跟前、没让席间任何人看到、却主题明确的画。
所以当纪晚苓说出“千里山河图”五个字时,涤砚不动声色长舒了一口气。
便见两名侍女共持一卷半人高的画幅,分别向两侧移动,画卷徐徐展开。
那是一幅长卷,以工笔水墨入画,绵延山峦和蜿蜒江河为主体,其间穿插竹篱茅舍,庄园寺观,又有水榭亭台,野市长桥,还有垂钓、赶集、游船、打猎等极生动的民间场景。构图缜密,用色绚丽,浓淡不一的线条勾勒出层次阴影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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