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哥哥欺负人!”拓跋婧却也看了出来,说了一句之后,不敢当众再说什么,只好嚅嚅道,“好吧,苏妲拉就苏妲拉,总比没名字好,但是,浅姐姐?吟姐姐?都不好听啊。”
“为何不叫静姐姐?”她对媚妃的隐忍感到有些烦闷,冷冷道。赐她媚妃,也是自己随意拈来的封号而已。
不知王上为什么突然有些不悦,拓跋婧撇嘴将拉着无尘走了开去。“静姐姐就静姐姐嘛,凶什么凶。”少女犹自郁闷着。
苏妲拉。这便是自己入世的名字么。浅,吟。尽管是那人随意为自己取来的名字,为什么,自己却有丝喜欢。
“静姐姐,你在笑?”拓跋婧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安之若素的只比她略大几月的女子。这位王嫂可爱的时候让她觉得王嫂与自己是一样的明朗女孩,然而懂事乖巧时,又让她觉得王嫂仿佛已看透了许多事。
“苏妲拉也不错,从此以后我就叫苏妲拉了呢。”女子粲然一笑。从此以后,再没有无尘,只有苏妲拉。太王后,我既答应了你,那么,我就会好好履行自己的诺言,努力做好妃子的角色。
夜凉如水,精致奢华的重重寝王宫内,一个小男孩坐了起来,抱膝轻轻啜泣。
“硕儿怎么了?”一个温柔缱绻的声音响了起来。来人是个手如柔荑,颜如舜华的女子,这样的深夜,让她的容光显得有些倦意,然而又说不出的慵懒动人。
小男孩靠近她馨香温暖的怀抱,似得到了某些慰藉,嘴里却喃喃唤着,“母亲,我要母妃……”
“硕儿乖,明早我就叫你母妃过来。现在很晚了呢,我陪着你,你乖乖睡觉,好不好?”
小男孩看着眼前静婉淑逸,仿佛柔和晨光的女子,心中一片祥和,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然而,不等他睡下,那个女子就躺在了病床上,容貌枯槁,如失去水分的花瓣。她沙哑的唤着小男孩,“硕儿……”,这时,那个在身边照顾她的婢女,转过头来,朝男孩嫣然一笑,“硕儿,到母妃这来呀。”
“不、不……”拓跋硕捂耳叫道,惊坐了起来。
“王上,怎么了?”德德从寝王宫外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
“没事。”拓跋硕揉着头,如渊的眸子闪过一丝阴唳。
此方丑时刚过。
远方,有空灵的歌声若有若无传来,幽幽的低吟浅唱,让拓跋硕脑海里倏然闪过“苏妲拉”这个字眼。
苏妲拉……拓跋硕在心中默念,脑中闪过那个宛在水中央的容颜,以及她朝自己认错时毫不柔弱的眸子,竟与自己梦中的女子有些相像。
他忽然站起身,将貂裘大衣披上,“德德,传轿,孤要去清和阁。”
“是。”德德心下一喜,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马上出去张罗了。
“扣扣扣——”清和阁大门传来沉稳而有节奏的敲门声。
“是谁啊,半夜里的,还让不让人睡了……”今晚值班的小齐子嘟嘟囔囔着,不情不愿的将门打开,待看清面前明黄的轿子时,他最后的一丝睡意也轰然散开来。
“奴才,参、参见王上。”他抖抖索索的跪下来。
“小齐子,没你事了,下去吧。”德德淡淡道。
小齐子忙闪了开去。
“王上,奴婢这就去叫醒娘娘。”刚刚听到声响,迅速披上大衣的秀莲迎了上来。
“不必,孤知道怎么去寝殿。”拓跋硕淡淡走过秀莲。
无尘,即苏妲拉此时正心无旁骛的朝着墙壁那一面香甜睡着,突然就被一股霸道之力扳过了身子。
“呀。”苏妲拉惊醒过来,待看清面前的男子,她心中突然闪过一丝害怕。怎么这个时候突然过来?
拓跋硕敏锐的将她的害怕纳入眼中,一把将她拉近自己,淡漠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媚妃在害怕么?从媚妃进王宫那一刻起,就该对此有心理准备啊。”
“我……”苏妲拉咬了咬唇,手却暗自紧紧抓住被角。
苏妲拉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挑开床帘,坐上了床沿,龙涎香的味道迅速盈满了小小的床上空间。
“唱歌给孤听。”拓跋硕靠着床檐道。
“啊?”
“就是你们民间哄小孩儿睡觉那种歌。”拓跋硕不耐烦解释道。
“哦。”苏妲拉有些奇怪,但还是低低应了一声,慢慢回忆着小时候师父哄自己睡觉时哼的歌,“天低垂,星相随,虫儿飞,花儿睡,宝宝也安睡……”
简单的曲调,质朴的字眼,却透出让人安宁的意味,拓跋硕缓缓闭上眼睛。穗额娘不会哼歌呢,他最后想道。
哼了几遍,苏妲拉禁不住想打呵欠,自己听着也有些想睡了呢。她悄悄看了看身边的男子,呀,他竟这样睡着了么?
苏妲拉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平下来,用被子帮他盖好。想了想,又为自己另取了一床被褥。
身边多了一个人,苏妲拉却并没有许多不习惯,她从小就喜欢赖着浣纱师姐一起睡。不过,今日的到底是个男子,她心里还是有些小鹿乱撞。这个男子,是自己的夫君呢。
思绪有些紊乱,但苏妲拉还是睡去了。
静谧而安宁的夜。
第二天一早起来,拓跋硕已不见踪影。秀莲一脸喜气的进来收拾床铺,“娘娘,该要去禀告敬事司吧,王上昨夜可……”她有些脸红,又有些暧昧的看了看苏妲拉。敬事司是记录王上过夜情况的部门,他们会将妃子第一次见红时的喜帕保留住。
“为什么?”苏妲拉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娘娘就不要不好意思啦,都已经……”秀莲还没说完,待掀开被子,蓦的看到洁净如新的床单,顿住。
“我们昨晚,没有那个啦……”苏妲拉说完这几个字,脸几乎要比抹了腮红还要绯红。
“啊……”秀莲立马换了一副无比失望的表情。
苏妲拉没好气的看了看她,走向了后院。这一个个的,怎么都跟太王后一样,眼巴巴盼望着自己被临幸啊。
苏妲拉走至后院,想到那个面容冷漠,心思难测的王上,心下惘然,不知不觉,就从后门走了出去。
待她反应过来时,她已身处御花园的红花深处。
此时春光潋滟,草长莺飞,俱是灼灼之华。苏妲拉一时被眼前的良辰好景迷住,索性找了张石凳坐了下来。御花园每处的设计都独具匠心,单是这张石凳,它恰好就建在一棵树下,人坐上去后就可以安逸的靠着大树乘凉。
有微风从发间穿过,间或吹落树上的杏花,那些含苞欲放的花蕊也跟着轻轻摇曳,自成一番风情,淋了一头杏花的苏妲拉看着有趣,口里下意识吟道,“万花嫣红迎春色,苞蕊闲坐日光长。”
刚念完,她心里就一惊,呀,自己念的是什么诗啊,思凡?自己也不安寂寞了么,竟然会觉得日光长?苏妲拉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师父和佛祖。不过,她亦害怕此刻的心思被人听到。
她脸红屏气的看着四周,倒真的发现了附近好像有人。
有一阵低低的呼吸声,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苏妲拉顺着声音走了过去。
走了几步,她就看见一个男子赫然的睡在树下。
这人是谁,怎生如此胆大,看衣着又不像是太监,难道是哪里的侍卫?
树下的男子着一身暖杏色锦服,前襟也没有拢紧,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春光。一件薄如蝉翼的袍子松松垮垮的披在外面,他微微卷曲海藻般的头发也不系,任由它们散落至腰间,遮住一半的容颜,阳光下隐隐泛着酒红的光芒。
似乎也感觉到有人走近,男子抬头懒懒睁开了眼,看到眼前的女子也不惊讶,只是漠然的打量着她。
他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阳光似乎都暗了暗。那是一张比日光还要炫目的容颜,精致得找不到任何瑕疵,比女子还要妩媚,一貌倾城,般般入画,再配上他那种慵懒的眼神,万花仿佛都黯然神伤。
苏妲拉有些吃惊,但也仅仅是吃惊而已,就像看到一件美轮美奂的艺术品。她忘了自己最初的担心,只是觉得奇怪,“你是谁,怎么在这里睡觉?”
“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睡觉?”男子挑眉反问,声音懒中带魅,这个反问看似愚蠢,然而却把苏妲拉问住了。
是啊,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睡觉,这里鸟语花香,任谁来了这里都想抛下杂念好好的小憩一会。
男子看着眼前女子思考的样子却笑了,苏妲拉看到他发笑,以为是在嘲笑自己,心里微微不满,这个人真真不懂礼貌!
男子见她生气却又压制的表情,低低哼道,“万花嫣红迎春色,苞蕊闲坐日光长……”
啊,这个也被他听去了么?
“这个、这个是我胡诌的,只是就事论事……那个……”有口难辩,呸呸呸,当时是什么蒙了心,竟会赋出那样的诗句。
看着眼前不过十六的豆蔻少女,男子嘴角勾过一丝淡淡笑意,少女么,看到这样的美景,思凡也是正常。他随手摘下身边的一朵月季花,“送你。”
修长而白皙的手,懒懒将一支还带着些微露珠的月季递到她面前。
“呀,你怎么将花儿摘了!”苏妲拉惊道。
“为何不能?”
“花有生命,你摘了送人,不仅是增加自己的罪业,也是将罪孽施与了被赠人。”
“那,这花我还是自己留着罢。”男子微笑着收回手,闻了闻手中的花。由始至终,他虽然有微笑,然而眸子却是冷的。与其说冷,倒不如说世间万般都没有入他的眼。一种万年寂寥的气息,突然就包围了苏妲拉。
是他发出来的。
世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气息?这种气息对天地神鬼没有半丝的敬畏,对众生也没有任何悲悯,不会爱人、也不会被人爱……
佛祖尚会因花开而喜悦,而这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苏妲拉突然有些心痛。岂无一时好,不久当如何,这样的岁月里,对于他来说,这样无尽漫长的岁月里,他……要何以为继!
那他穿暖杏接近黄色的衣裳,也是可以理解的了吧。王室内,只有王上才可以穿黄色系的衣裳。而他本就没将生死放在眼里,何况是衣裳的颜色。
也只有暖杏的衣裳,才不会让他看起来那样寂寥吧。
“其实,我们喜欢花也是无可厚非的,可是,我们也不用把它们摘下来,静静的看着它们花开花落,感受生命的存在,也挺好呢。你看,树上的梨花,多好看。”苏妲拉委婉的说着,只想让男子身上那种令她心痛的气息减淡。
她抬手指向高处的梨花,宽大的袖袍滑下来,露出玉藕般的手臂。
男子对她的话并不多作答述,只是看着苏妲拉的手臂。这样美好的手臂,男子却只是饶有兴趣的盯着手肘中的一个红色圆点。那是一个守王宫砂。
苏妲拉看他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手臂看,悄悄红了脸,不露声色的收回了手。看来,想要改变这样的人,真的很难吧。
“皇兄果然只喜欢男人呢,面对这样特别的一个女孩子,竟然无动于衷,倒不如让给我。”男子终于漠然却又带着笑意说道。眼前这个少女,衣着不似王宫女,言语之中句句佛理,想来,就是王上新娶的妃子了。他猜到了少女身份,却仍是不以为意的把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生无可恋,死无可怕,他有什么不敢说的。
“你、你既已认出我的身份,还敢说这样的话……你到底是三玉王还是六邺王?”苏妲拉的语气严肃起来。能出现在御花园的,不像太监和侍卫的男子,也只有王爷了吧,其他的王爷她都见过,除了这两个王爷。
“哦?原来三哥也没去参加你们的婚宴,该是哪里又有灾难了吧。”男子挑眉道。他这样说,等于自告了身份,吾是六邺王他。
“三玉王喜欢拯救人于灾难中?”苏妲拉并不是真的想责难这个男子,她只好挑开了话题。
“你试下往池塘里跳,他没准会及时出现救你哦。”他懒懒说道,眉间的倦意又浮上来。
“要是苏妲拉跳下去,他却没出现,你怎么说?”苏妲拉微笑起来,如同夜间最温柔的月色。
“那只好我来救你了,记得穿漂亮点呢,太平凡了我提不起兴趣去救哦。”他狭长的丹凤眼带着慵懒的笑意扫了她一眼。他笑起来,与那个王上有同样的气质。甚至连那种淡漠的眼神都有些相像,只不过王上是历经的人事之后的淡漠,而他,更像是与生俱来的淡漠,令人绝望的淡漠。
“天下的苦难何其多,苏妲拉怎可再自找麻烦,增加罪业,令佛担忧。”终究只是个玩笑,她怎会真的跳。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将劳其筋骨,苦其心智。他既是佛祖,这些便得义无反顾的承受。”他又将一朵梨花摘下来,漫不经心的闻了闻。
苏妲拉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他的确是个一流辩手。罢,以后总会有时间慢慢感化他,今日也出来够久了,再不回去恐怕秀莲要着急出来找了。
“对了,你进王宫该是要觐见王上的吧,快去吧,我也要走了,再见。”她盈盈一低头,然后转身快速离去。面对这样的人,她觉得挫败。她感化不了这个人。整个皇王宫里的人,她亦感化不了,王上、太王后诸如此类。
她走得急切,不曾看到他眼中妖魅的笑意。
皇王宫之中,总算来了个好玩的人了呢。
“禀王上,前几日丽枫国进贡了一只白虎,不知王上准备如何处置?”朝堂上,礼部侍郎徐飞问道。内域*小说网网友手打发布毛色纯白的老虎,在大瑞也算是少见。
“丽枫国?”是那个母亲以自己的青春换得苟且偷生的属国么?拓跋硕眼底闪过一丝阴冷,“把它赶进围猎场,今日寅时,骁勇营的将士随孤一齐射杀之,捕获者重赏。”
“德德,下午你去将媚妃请到狩猎台上观看孤狩猎。”退朝之后,拓跋硕对一旁的德德吩咐道。他想起那晚苏妲拉为自己哼歌时的神情,温婉而柔和,像极了母亲先王后。可是,天底下有几个能跟穗额娘相比的女子!她不是宅心仁厚么,那么,就让她看看人间到底有多血腥,看她还能不能一脸轻松的对自己说那么佛经义理。他突然很想知道在心底开始恨自己的她,表面却对自己逢迎时会是什么样子。定是非常可笑吧。
德德看着一脸淡漠,眼神却残酷得可怕的王上,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
“什么?王上要娘娘去观看围猎场的猎杀?”秀莲听到德德带来的消息,递过去的茶杯几乎要摔落下来。
苏妲拉连忙扶住,微微蹙眉道,“王上为何要我一个女子去看那么残忍的猎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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