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本就断人肠,何况是那人与别人离去。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瞻望弗及,伫立以泣。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不如不去。
你濡我以沫,我便许你忘我于江湖。
“王上,药熬好了,您趁热喝吧。”小宁子端着治风寒的药走了进来。原来拓跋硕那晚感染的风寒还没好。
叫隐一的隐卫马上跳上了房梁隐去了踪迹。隐卫行踪极其隐秘,即便是王上最亲近的人亦不能知道他们的存在。
“把药放着吧。”拓跋硕手扶着额头,眼睛仍看着书桌上的奏折。
“龙体要紧啊,王上您为了即将到来的小皇子,就把药喝了吧。”小宁子挤眉道。拓跋硕总是不按时喝药,说是小小风寒不足为虑,害得小宁子为了哄他喝药花了不少心思,不过今日这借口他最有自信。
“你说什么?”拓跋硕果然震惊的抬起头来。
“奴才说,王上要做父亲啦,慕婕妤刚刚被箫御医诊断说怀孕一月了。”小宁子咧嘴而笑。
“是么?”拓跋硕并无多大惊喜,“那今晚便过去子倾苑用晚膳吧。”
“嗯,那王上先把药喝了吧,以免传染了婕妤小主。”看来小宁子对于监督喝药这项职责很是执着。
拓跋硕无奈摇了摇头,然后一口将药尽数喝下。
“唉呀,王上您慢点喝,又苦又烫呢。”小宁子忙道。
听到‘苦’这个字,拓跋硕不由想起自己耐心哄她喝药的场景。那样倔强坚定的纯澈女子,竟然也会怕苦,真是可爱极了。
拓跋硕不自觉微笑起来,待意识到自己的异样时,遂又迅速敛去了笑意。
小宁子知他是想起了媚妃,于是安静下来什么也不敢多说。他有些困惑,既然王上这么在意媚妃娘娘,为何要贬她出王宫呢?
不明白,不明白。小宁子不自觉的摇了摇头。
“小宁子,你又在想些什么?”对于这个老是喜欢自娱自乐,自说自话的小内侍,拓跋硕倒是格外的宽待。
“没,没什么。奴才这就去将王上要过去的消息传到子倾苑去。”小宁子慌不迭的跑了出去。
看着小宁子咋咋呼呼的跑出去,墨紫色的太监服肆意扬起,拓跋硕又想起苏妲拉换了太监服想偷偷溜出去为拓跋言寻药的那晚。
那时的自己既愤怒又嫉妒,所以才会那般羞辱她吧。没想到她竟然会愿意、愿意让自己留下来……拓跋硕捏紧了手指。
吟儿,若是今日有了孩子的人是你,该多好。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留你在我身边,装作不知道你喜欢的人其实是别人。
你和三哥现在怎么样了呢?我有些……想念你了啊。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有情如此,而当事人却不自知,真真是造化弄人。
拓跋言在苏妲拉答应自己后,便让她在水明庵等着自己,而他则赶回府中收拾外出的行李。
“心默,待银家兄妹回来后,你让他们自便吧,想留想走都随他们。我可能要外出很长一段时间。”拓跋言匆匆交待着贴身小婢女。
心默从没看过他如此匆忙失仪的样子,不由得心下奇怪,“王爷要去哪,不用奴婢安排一些人陪同么?”以前出行时,拓跋言都会带一些随行一同前往。
拓跋言抬起头来,似是想到了什么,竟是幸福一笑,“不用了。你就好好在府中替我打点这一切吧。”
收拾好后,拓跋言没有进王宫面圣,亦没有告诉其他的人,而是拿着包袱,骑着白马直接
“洛儿你,真的决定要和三王一起离开了?”拓跋旬倾城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是的。”天地之大,心无所依,所以去哪住哪,是没有什么分别的吧。
“那白雪你还是自己养着吧,不然我怕你还没回来我就把它弄死了。”语气竟像是小孩子发了脾气似的。说完拓跋旬就甩袖转身离去,也不再多看她一眼。
洛儿,真想不到你最后竟是与三王一起离开呢。不过,也仅仅是暂时的离开吧。我知道,很快你便会回来。白雪还给你,它再不济也是只虎,应该可以起一些保护作用吧。
苏妲拉不知他为何生气,只当他是在别处受了气,遂没有过问,只是迷惘的摇了摇头,将白雪唤了过来,然后回到小屋中安静等拓跋言过来。
拓跋旬离去不久,拓跋言就骑着白马赶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只小一些的白马。
“羊脂让与你骑,会骑马么?”拓跋言指着身后的小马。
苏妲拉摇了摇头,“它叫羊脂啊,那你那匹叫什么?”面对两匹神采奕奕的良驹,苏妲拉终于有了一丝精神。她虽从没接触过马匹,但却并不怕这两只白马,想来这些马儿说不定也沾染了拓跋言温和的气息,一点不叫人害怕。
“我这匹叫和田,羊脂便是它产下的。”拓跋言微笑道。“母子连心,马儿有灵性,这样即使我们走散了,也能方便寻到彼此。”
拓跋言便是这样,永远给人一种安心的温暖,想来与他做事这般设想周到也有关系。
苏妲拉颔首一笑,“和田白玉中最为上品的便是羊脂玉,三王果真是优雅至极,连马儿都可以起个这般雅致的名字,而且很是贴切。”在王宫到底呆了那么久,她虽不喜奢华,但已然对金玉一类物件有了不少了解。
拓跋言面上谦谦一笑,“洛儿过奖了。羊脂尚小,你不会骑也无碍,只需坐稳握紧缰绳便行了,我们可以慢慢前行。”
“嗯。”苏妲拉走近羊脂。她身后的白雪似是好奇眼前跟自己颜色一样,但长得没自己‘漂亮’的生物,也靠近了羊脂,还拿鼻子不停的嗅来嗅去。
哪知和田护子心切,想来也是见识过老虎的残忍,竟伸出了前蹄向白雪踢去。
蹄子结结实实踢在了白雪的臀部,“嗷——”不提防竟有人会暗算自己,白雪吃痛,立马凶相毕露。
“白雪,乖啦。”苏妲拉忍不住笑,捂嘴拉住白雪,以免它伤到和田。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打不相识’,和田,白雪可是好孩子,你莫要误会它。”拓跋言拍了拍和田的头。
和田却是高傲得很,高亢嘶鸣了一声,然后向前走了几步,根本没有一点示好的意思。
拓跋言和苏妲拉相视一笑,也跟了上去。两人的旅程也就此开始。
因为苏妲拉来自南方,那些烟雨江南软语吴侬的风情景致自是见过不少,所以他们的目的地便定在了最北方——敌国与漠寒国的交界地,盟疆,也就是安王之乱发生时,同时发生了动乱的边疆之地。
拓跋言并不是一味只知游山玩水之人,他心系天下人,所以才选了去盟疆。既满足了苏妲拉见识北方风情之心,又可以对边疆安全做一番巡视。
苏妲拉骑上了羊脂,跟拓跋言并排行走,白雪则悠闲的跟在他们身后。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极长,那影子竟似重叠在了一起。
随着两人渐渐北上,气候也逐渐转为干燥多风。房屋越来越少,视野却越发开阔起来。
行走了两天,拓跋言体惜苏妲拉身体刚好,不宜太奔波劳累,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来。
从他二人靠近客栈起,这一华丽的组合就吸引了客栈里众人的目光。男子优雅似玉,羽衣怒马,而女子气质出尘,温婉无争。两人骑的白马亦是上乘,耳如撇竹,眼如鸟目,肌肉匀实,毛色纯净,尾如垂帚,稍微有见识的人都知道这是大名鼎鼎的飞龙马。而他们身边的白虎更是引人注目,纯白神气,敌国能养只白虎做宠物的人更是闻所未闻,虽然两人未着金玉,但从
这一看就知他们非富即贵。
“客官是要一间夫妻房吧,可巧了,本店刚好收拾了一间宽敞舒适的大房,保管你们住得开心。”老板娘笑眼眯眯,很是热情好客。
拓跋言和苏妲拉同时愣住,而后苏妲拉脸上绯红,一向淡定清雅的拓跋言则有些微微腼腆。
“给我们两间单房吧。”拓跋言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苏妲拉也撇开头,装作在看外面的风景。
“好嘞,小二,把客官的马牵到马厢,至于这白虎……”老板娘迟疑着。
“白虎跟我住一间房即可。”苏妲拉道。
“姑娘真是不同常人,”老板娘惊异的看了看苏妲拉,然后又冲小二道,“小二,先将这位姑娘送到二楼北房,至于这位公子就住东房吧。”
苏妲拉于是便带着白雪与拓跋言跟着小二一同上了二楼。
北房的窗户正对着一片奇景,集大漠、运河、高山、绿洲为一处,既具西北风光之雄奇,又兼江南景色之秀美。苏妲拉推窗而立,只觉心旷神怡。高楼临风,她想起拓跋硕,温柔如水的对着她笑。
“笃笃笃——”有人在轻轻叩门。
苏妲拉盈盈走过去,将门打开。门外拓跋言一身白衣,微笑看着她,优雅如玉。
“三王找我何事?”苏妲拉笑得温婉。
“这个给你。”说罢玉手递来一个密闭的贝壳。
“这是?”美目里一丝疑惑兀自流转。
“里面是防皲裂的凝脂膏油,采薰衣草和广藿香精油提炼而成,洛儿沐浴后可涂抹一些,不然皮肤可能会不适应这北方的干燥气候。”
苏妲拉接过来,放在鼻尖闻了闻,幽香怡人,“三王有心了。这凝脂膏油好生精致呢。”
“你喜欢便可。”拓跋言优雅拘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苏妲拉拿着凝脂膏油进了屋。白雪闻到异香也凑过来,苏妲拉轻轻拍了拍它,然后就准备去沐浴。两天都没有好好沐浴,喜好身心洁净的她自是早已忍受不得。
就在她沐浴的当儿,一道红影从窗外一掠而过。白雪一连跑了两天,也有些吃不消,正在地毯上小憩,所以并没有发觉那红影。
苏妲拉沐浴完后,又在床间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听得拓跋言在外面的轻轻叩门声。原来是替她把饭菜送了上来。
“这些事叫小二来做不就得了,三王你又何须自己动手。”苏妲拉急急接了木托,放到桌上。
拓跋言看来也是刚刚沐浴过,虽然之前那套白衣历经风尘也不见污浊,但到底比不得新换过的一套那样齐贴。他的头发还有些湿润,所以并未束冠,只是在两鬓间挑了一缕束至脑后,配上他优雅如玉的微笑,俊逸非常。
苏妲拉的一头青丝亦是未干,甚至还有一两缕在湿答答的滴着水。
“头发未干就用饭,会不会不方便?”拓跋言问道。
苏妲拉摇了摇头。
拓跋言点了点头,似是要走。
“三王留下来与我一同用饭吧。”苏妲拉邀请道。
拓跋言扬眉一笑,大方道了声“好”。
待两人用完了饭,苏妲拉的头发也干了。风从窗户悄悄潜入,无声无息的撩动她的青丝,些微调皮的发丝顺风飞到了她的嫣唇上,晶莹饱满双唇,配上飞扬的发丝,不能言说的风情便这样流露出来。
苏妲拉见拓跋言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看,那双玉眼里似也要发出玉一般的幽幽光芒,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三王怎么了,是不是我脸上有米粒?”说罢,她就在脸上擦了一擦,这样的举动竟是更加可爱了。
拓跋言终于回过神来,温润一笑,优雅走至她的梳妆台,拿起她平日里戴的檀木流云簪子,然后来到她身后,轻轻俯下身,“让我替你绾发,可好?”
他如绸般的发丝垂落在苏妲拉眼旁,丝丝散发着如玉的润泽,苏妲拉可以感觉到他温柔的口气轻轻呵在自己发间。
白雪抬起眼来,看见白衣男子微微从青衣女子身后俯下身,像是温柔的半环抱住了女子。
绾青丝,是恋人间才会有的亲密举动。苏妲拉听他这样说,竟是紧张起来,不知作何反应。
即使是拓跋言主动邀自己出来游历,即使是他在路上对自己无微不至,她亦没有多想。她以为,三王便是这样的,对每一个人都会很好,就像春风会抚遍大地上的花,不管你是美或是丑,只要你需要,他就会来到你身旁,带给你慰藉。
而今听到他突然这般直接的问,她才知道竟是自己想得简单了。
若是早一年,早在没有认识拓跋硕之前,他这样问她,她未必不会答应。只是现在,她突然看清了一些事情。十年前,自己不过六岁,六岁的小孩子,见到那样一个天人般的大哥哥,定是都会心生喜欢的吧。
所以,自己早前对他的,亦不是爱恋,是痴恋。痴,不慧也。而佛教又语,贪、瞋、痴为“三毒”。谓愚昧无知,不明如实之事理。本就只是一个六岁小儿的痴念,一直固执到如今。
十年踪迹十年心,长大了成熟了,便不会再沉浸在年少的幻梦里。佛香袅袅,她被熏陶了十年,终究也要擦干不舍的眼泪,对着过去说再见。
她与他,早已是错过了十年。十年之后,便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她成了别人的妻,这样的鸿沟便从此阻断了他与她的任何可能。
十年之后,她遇见了拓跋硕。于是事情便悄然有了变数,这个给她羞辱,给她痛苦,亦给了她心疼的男子,使她看清了一些事情。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她的什么。
十年前的心动,与十年后的心疼。终究是有些不同的吧。一字之差,哪里不同,为何不同,她不敢去深想。她只知,现在她不能让拓跋言为自己绾发。
苏妲拉不露痕迹的从他的身影下侧身站起来,“还是让我自己来吧,三王一个男子,又岂会女儿家的梳髻。”她说得极其委婉,但听在有心人耳里,依旧是被拒绝了。
“好。”拓跋言淡淡一笑,挺直了脊背,一头墨发无风自舞,他将簪子还给了她。拓跋言只当她的拒绝是因为还未恢复过来。却也只有这样想,心才会好过一些吧。
拓跋言转身告辞回了自己的房间。两人休息了一晚,第二日用过早饭后便又向北方行去了。
又是一天的脚程,不过还好,可以来得及在天黑之前赶到盟疆,不用宿在野地。
依旧是两间单人房,不过客栈的楼高了许多,住在三楼可以看见很远很远的风景。
盟疆处于草原和沙漠的分界地带,不过更偏向草原一些,要去沙漠的的话还要前行几公里。盟疆的商业很是发达,因为前往沙漠的商队要在这里进行补给,而漠寒国的边境贸易也是在这里进行。又因为这里既可以欣赏草原又可以欣赏大漠的风光,所以也会吸引许多贵族公子来此地游玩。
苏妲拉所在的房间,南边窗户远望过去的是一大片如茵绿毯,依稀可以望见群羊如云,骏马奔腾,真真有风吹草低见牛羊之感。而西边窗户远眺去,是一片金黄的大漠,静默深沉,让人不自觉就要臣服下去,间或有风送来声声驼铃,余音缭绕,自是另一番奇特感受。
沉浸在无边的美景中,苏妲拉眼皮突然一跳,眼前好似有红影一晃而过,待眨眼再想看清时,却又无迹可寻了。
半夜里,苏妲拉睡得迷迷糊糊,突然间鼻子闻到了一股呛人的辛味,于是便咳咳呛醒了过来。睡眼惺忪的睁开了眼,却发现床前站了一个身形娇小的红衣少年,他手里拿着一个碧色的瓶子,想来刚刚闻着的呛味便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苏妲拉惊坐起来,张嘴便要叫人。
那少年一把捏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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