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一别苑内。墨黑的瓦砾便似半弯勾玉,映着无人的石阶。然而,这石阶上的寂静也不过须臾,很快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
雕饰着繁华的檀木门被来人一把撞开。
这人也不过弱冠年纪,锦衣雅然,面色阴柔,一双丹凤眼微然上挑,即便是满面惶然,也添了几分风流韵味。只听得他慌乱无措道:“父亲,父亲,大事不好了,七年前的,那王家之事被捅到京兆尹府了!”
屋内,那坐在太师椅上的老人垂手放下了茶盏,他着了一身绣了鸂鶒的墨绿官袍,神色喜怒难辨。他脸上有几道沟壑之纹,双髻发白,显然已是年过六旬了。此人便是沥川知县赵泓。
“父亲,儿子知错了!七年前,沥县王家之事,实是儿子出了疏漏,竟让那王家之妇苟活了下来,儿子知错了!”
赵泓不由露出一丝冷笑,他沉声道:“你确实是错了,错到连自己错在了何处都不自知,我赵泓于官场内也可算是英明之人了,却偏教出了你这一愚钝之子,这还真是我的失策。”
赵梦德闻言脸色煞白,他双腿一软,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浑身颤抖得宛若一只受了惊得鹧鸪,“父亲息怒。儿子,儿子自知愚钝不堪,还望,还望父亲明示。”
赵泓望着赵梦德,似是忆起了什么,他徐徐叹了口气,语气却是软了些许。
他前半生一直无子,发妻柳氏病故时,他已年近四十,尤恐后继无人,求子之心便愈发强烈,纳了十七房小妾,年至四十三才得了赵梦德这一子。赵氏的香火传承便全然寄托于赵梦德一人身上了。望子成龙之心人人皆有,他亦是,却不料赵梦德自小便性子绵软,而今弱冠之龄竟也怯弱如此。
赵泓闭了闭眼,可这终归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低声道:“其一,遇事慌乱,成何体统?击鼓鸣冤又如何?区区一介妇人之言罢了,若无铁证,终归是翻不出风浪的。何况,那沥县王家之人皆亡于匪寇之乱,乃是由当今的刑部尚书亲自批红,已被录入了刑部卷宗。此祸因匪寇而起,已然是铁钉的事实了。”
“可,可父亲,那王家之妇李沐蓁本是亡于七年之前的人,她现下却是死而复生,入京击鼓鸣冤。”赵梦德踌躇了许久,才颤声道:“她之出现便已然是一铁证了。”
李沐蓁未死,便是亲身证明了刑部卷宗所载有误。那刑部所断的沥县匪寇一案自然也就疑点重重了。
赵泓重新拿起了茶盏,他啜了一口茶,半是嗤笑道:“刑部所断之案,岂有轻易翻案之理?此事即便我不出手,刑部也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刑部掌管天下刑律司法,便似是一张用重重丝线编织的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如此之下,必然不能容许一丝差错。毕竟这事关东楚刑律,而刑律背后,正是皇权威严,天子龙权。
“不过,此事,我未必不可作为一个顺水人情赠予刑部。”思及此,赵泓微微笑了。
赵梦德微惊,他不禁抬头疑惑道:“父亲,此话何解?”
“梦德,被人算计,非但未曾看破,反而妄自菲薄,自乱阵脚,此乃你的错处之二。”赵泓缓缓道,他捋平了袖角的皱痕,缓缓道:“此击鼓鸣冤之事本就是一个阴谋。”
以一发而牵动全身,那出谋之人无非是如此想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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