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吗?”他又问。
余念却依旧在摇头。
她好像正常得很,那双眼眸极其的清亮,甚至比寻常时候都要强。
“姜
年现在住在哪儿?我刚刚到哥哥那去,没看见她。”
“在鬼爷的偏厅住着,有专人守着门。”
大夫淡淡回她,却不知道余念到底在想些什么。
“呵……若是顾博澜来了,哥哥便会杀了她吧?那最新收拾出来的院子,也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大夫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当是她烧糊涂了,在说胡话。
余念就这样折腾了大半宿,大夫却始终陪着她。
等到天亮了,她却像是好了大半,能自己起身换衣服,也能自己安静洗漱。
大夫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问了她也不答。
外面的天蒙蒙亮,还带着些潮湿。
余念便站在那廊檐下,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沙包看。
嘟哒、嘟哒、嘟哒……
她好像又听到姜澜打沙包的声音了,他光着脚,斥着上半身,他的背脊上有伤,就像是刀刃刮过,很是刺目。
“醒了?你真是个懒鬼,我都在这运动这么长时间了,你都没醒过来!不过,也怪不得你,都说孕妇的精神不好,嗜睡!等你肚子里的小家伙出来了,可一定要让他养成早睡早起的好奇怪,我以后也带着他打沙包,身体练得棒棒的!”
大夫站在余念的身侧,和她一同盯着那沙包看。
可他看了一会儿,便只看着余念了。
那丫头的眼睛里蒸腾起了雾气,似乎想起了什么。
大夫知道,这段时间,姜澜和余念的感情很好。他们两个人都讨厌姜年,所以很少往鬼爷的院子去。
可他们心里这点儿弯弯绕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在这院子里偷偷嘀咕,然后笑作一团。
大夫也认识姜澜不少年头了。
那时候他常常弄得自己一身伤,拖着满身的血来找她。缝针取子弹,他通通不要麻药,就像那真皮肉身都不是他的。
如若不是姜年控制了他,或许这也该是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吧。
大夫走进屋子里帮余念拿了纸,递过去,那女孩却没有接,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的手。
她若是哭了,姜澜总会那些纸塞进她的手里。
风风火火的来,风风火火的去。
安慰她也常常没有好话,可却为了她的孩子,为了当一个好舅舅,而戒掉了骂了一辈子的街。
姜澜说,如果星星没死,他们的孩子一定会比她的孩子出生得早,两个小家伙玩在一起,多好。
姜澜还说,大哥已经准备了新宅子,到了那个时候,解决了一切,他们就搬到新家去,过着神仙一样快活的生活。
可如今,他说的每一件事,每一个期许,都不存在了。
人这一生最痛苦的并不是失去,而是短暂得到,又失去的彻底。
瞧着余念的脸色难看,大夫便开口安慰她,“你若是看着烦心,就让人把那沙包撤了吧。我从小不长在国内,不知道殡葬有什么习俗,可在东南亚,人若是不在了,他生前用过的东西也得一起下葬,到时候,就把那些东西都替他收好,一起葬了,图个吉利。”
可偏偏大夫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余念听得不痛快。
她像是很生气,气姜澜不告而别,也气她自己,“在我院子里的东西就都是我的,一件也不能给他。”
话音落,余念抬腿便走。
姜澜出事,对哥哥的打击一定很大。
这个时候,她必须坚强。
余念往余还的院子走,路过黑子的窝,却听到了他的叫声。
黑子分明是只从不会叫的狗,如今怎么也叫唤了呢?
她装作听不到那声音,大步流星走得飞快。
进了余还的院子,严华陈康他们都到了。
这些人大概是连夜赶来的,只为了守着鬼爷,也为了迎二爷回家。
余念并不懂他们那些规矩,她只想看看自己的哥哥。
一进门,她便闻到了刺鼻难耐的血腥味。
地上扔着她哥哥换下来的衣服,也全部都沾了血。
阿京蹲在床边帮他拧湿毛巾,轻轻的擦着他那张过分苍白的脸。
陈康跟着余念一起进了门,瞧见躺在床上那男人,便立刻叹了口气。
“哥哥又
吐血了吗?”余念淡淡的问。
“是。”
陈康便立刻去答。
他们毕竟师徒一场,总是有些情谊。
陈康将余念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嘱咐他。
“如今的情势不好,二爷没了,先生病倒了,香坊和码头的人们也都会伺机而动。你别看着平日里都乖顺得像条狗,可多得是有狼子野心之人,盯着鬼爷的位置。现在这个时候,军心涣散,内忧外患,你更要定下心来,将这家里家外操持好。再过一会儿,二爷的尸体和顾博澜都会被送过来,你可想好这丧事要怎么处理了?还是说,要和先生商量?”
“内忧外患?香坊和码头……一共上千号人,总该有内忧外患的。”
余念轻飘飘的说道,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清明的问他。
“宅子里出了这么大事儿,我只看到你、严华和墩子,另外那一个呢?”
余念的思维倒是缜密,丝毫不乱。
她只慢条斯理的问,码头分明是四个堂主,怎么现在只见了三?
就连去雅加达的严华和墩子都回来了,那人又在哪儿?
陈康似乎很满意余念的反应,他笑了笑,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说斧头?斧头可是个忙人,现在应该正在忙着什么事儿吧。”
“好,我知道。”
余念应声,又对陈康吩咐了句,“还有,香坊那边的人我都不熟悉,你多留意着。”
余念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也会给自己安排些安身立命的事。
原本御赫是贴身保护她的人,后来她这宅子里住着自然安全,也不需要什么保护了。御赫管着这家里的保镖们,如今,她又将那个大个子找到了她的身边。
顾博澜要来了,他虽然一个人不足为惧,可难保有的人会不会趁着这乱子来宅子里捣乱。
余念从未像现在这般迫切的活下去,她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和她的孩子,和她的哥哥一起活下去。
中午之前,顾博澜和姜澜都到了。
顾博澜是被人套着头送进来的,姜澜一惊入了棺材,一路都有人遮着白布,可余念便站在正厅里,望着那推棺进来的人群,只觉得那黑压压的一片,让她心烦。
余念安排人在姜澜的院子里摆了灵堂,他便被送到了那里去,三天过后,火葬,骨灰也和纪星辰一样,送到余家的墓园去。
余念在料理这些事情的时候从未和自家哥哥商量。
她只觉得或许他们之间也是有着某种默契,默契到,他们总能想到一处去。
顾博澜被压进为他准备好的院子,余念却并没有敢轻举妄动。
她想要见那个男人一面,她有话要问他。
去之前,余念特意问过自家哥哥,她到底可不可以去。
那人靠在床垫上脸色苍白,“我若不让你去,你就真的不去了吗?”
他便这样问着,问的余念哑口无言。
或许吧,她从骨子里便不是个乖顺的人,这些年来在顾家的隐忍,不过都是为了她心爱的男人,如今那些东西都破灭了,自然是冤有头债有主,她要和顾博澜好好清算一翻。
阿京口中那个恐怖的院子,或许在余念看来并不恐怖。
只是个寻常的院落,若是说有些恐怖,只是那房间太过于密集了。
“大小姐,人在这屋里。”
有人为她引路,余念便点了点头,走进去。
她大概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这样见顾博澜吧。
他们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她也曾经认认真真的将他当做父亲,可在那之后,又剩下了什么呢?或许他们所有人,都一无所有。
“开门。”
余念轻声吩咐,便有人打开了门。
那恐怖的屋子或许并不恐怖。
只是寻常,而那样的屋子便会逼疯人吗?余念只觉得或许只是那些人心在作祟,逼死人的都是人心罢了。
顾博澜被蒙着脑袋,大概听到了脚步声。
那是个女人,他便以为是姜年。
“阿年,是你吗?”
“我不是姜年。”余念冷声说道,他知道顾博澜的指望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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