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玉出了屋子,绕过戏台顺着楼梯往楼上一摇三晃的拾阶而上。待走到尽头后又转过那半截回廊,立刻稳下身子,推开眼前的房门进去。
“几时回来的?”痴玉斜了慕轻烟一眼,将外袍脱下来随意搭在椅背上,往内室走去。
慕轻烟手上抱着一本册子翻看着,头也不抬。“有意思,惊鸿里养的这些人可还安生否?”她调皮的笑着,抱着那册本子往痴玉进去的地方跟了过去。
“我还真不怕她们不安生,日子过得太平顺了些,总要找点子有趣的事儿不是?”痴玉从内室出来,身上已经换了一件细软些的袍子。“啧,和愿望相去甚远,你要早几年回来或许还有得办法可想。”痴玉错身而过,自己倒了一盏茶,“那些在闺阁中长大的女子,一点突出的个性也没有,无趣得紧。”喝光了茶,将杯子随手一掷稳稳的定在桌面上,身子一歪倒在榻上,闭眼假寐。
慕轻烟抱着那本花名册在她身边坐下,纤指一页一页的翻看着,不经意的问她,“是谁有此本事,灌得你醉了呢?”
“有人捧了你清觞酒庄最新的佳酿‘别离’来孝敬,我又岂能错过。”痴玉在榻上挪了几挪枕上慕轻烟的腿,“是我自已想喝了!”
别离,是她去年才酿成的。酒的用料虽然稀罕却胜在不用窖藏,越是新鲜越是辛涩,也越让人入口难忘且回味悠长。浅尝还倒罢了,若一次醉过,一生都忘不掉那种回味。
慕轻烟亦闭上眼睛,仔细的嗅闻着痴玉带回来的酒香。嗯,有初始昙花的清冷,有骄阳下蔷薇的甜郁,最特别的却是豌豆带露而开的新鲜;再配以隆冬峰顶松针上的雪,将所有的香气锁进乌衣红曲中,蒸出琼露,滴滴娇艳。
痴玉的呼吸都带着酒气,经久不散。“你心可真黑,先时的桃花醉已是天价,如今这别离,万金之数还难以尝到……”
慕轻烟连眼皮都懒得翻上一翻,“从初春的豌豆到盛夏的蔷薇,昙花也只在深秋开上半个时辰;你以为隆冬峰上的雪是好采的?再说那乌衣红曲费了我多少心血呢?我又没求着人买,费一整年的功夫总不过几十坛,我还不舍得呢!”眼睛停在花名册上,盯了一会又说,“你今日能喝到,那是因为大哥被他们诓骗了,不知这酒贵重,更不知是我送他的。”
痴玉听她一句话直指祁殇,好奇的睁开一目,“你怎地就知是祁殇而不是别人?想来你也不止送了他一人才是!”
“你才是个没良心的,我不是还送了你一坛来吗?”慕轻烟斜了她一眼,“但不知你以何明目诓他捧了这酒来。”
痴玉将脸在慕轻烟的腿上蹭了蹭,嘿嘿的笑了两声便再没动静了。
隔了半晌,慕轻烟认命的将她抱起来送回到内室的大床上,拽了被子盖住她,又把帷幔都放下来,挑着眉从窗口穿出,回水月山庄去了。
天色灰白,有雨欲来。
时隔七年,重新又睡回自已的房间,回到曾经熟悉的地方,似乎一切如昨,又似乎错过了非常重要的过程。恍惚间睡去,梦见自已仍是十几岁,与南宫胤日日纠缠。
醒来已是午时。
“小姐你醒了!”
琥珀垫着脚进来时,慕轻烟倚靠着床栏发呆。
“姑姑让大厨房留了小姐平日里爱吃的菜,起来洗漱了就能摆饭。”琥珀将床边垂挂的薄纱挽起,轻唤一声:“珊瑚进来罢!”
珊瑚捧着一套新衣早在门外等了许多时候,看着琥珀进来她紧跟着就往里走,待琥珀唤她时,她已经转过了屏风进了内室。
“小姐先试试这套衣袍,晚上皇宫有宴,这套衣袍华丽得有些过,正适合宫内夜宴。”珊瑚将新衣抖开,往慕轻烟身上披去。
慕轻烟任着她摆布,身前身后,上上下下又扯又拽了好一会才罢休。
“宽松了一指,小姐你好像比从前越发瘦了。”珊瑚另拿了一件衣裳伺候着慕轻烟穿戴整齐,将刚刚试过的那件仔细折叠好,柔柔一语:“再改一改就成!”
慕轻烟洗了脸,没有上妆的皮肤细腻莹润,只是略略苍白了些。
“不必改,这样就很好。”接过琥珀递过来的巾子擦了脸,“你再给我打一条长绦系住腰身,两个流苏要重些压得住裙脚最好。”
珊瑚点头,“丝绦早就准备下的,只不知小姐要多长的。
慕轻烟往妆台前坐下,用手往腿上比了一比,“一条膝下,一条更长一尺。”
珊瑚看了她比的位置,笑着说,“我去拿来给小姐瞧瞧,合适就用,不合适再结也不迟。”回身把新衣放进柜中,又将箱笼打开,扯出两条绦来捧着往妆台前走去。
玲珑上来,“小姐,饭摆在画堂上,用膳罢。”见琥珀正在给慕轻烟梳头,眼睛一亮,便快走了两步夺下她手上的梳子,笑嘻嘻的道:“我新想了一个花样,总没试过,我给小姐试试?”
慕轻烟从铜镜中睨了她一眼,没反对。
玲珑得意的翻开妆匣,拿了一对白玉珠花,又挑出几条黑色的丝线头绳,一一摆在妆台上。一手握着梳子,一手夹起一络头发,细心的结了半条辫子拿头绳绑住,又去结另一条。
用了半柱香时间,结了长长短短十数条辫子,细心的拢在后脑处,以一条头绳总绑住,缠得紧后将十几条辫子上的头绳都解开,以一朵大些的白玉珠花穿过,两边各装点了三朵小一些的;又将刘海儿梳得整齐后,退后了两步再瞧一回,“珊瑚姐姐,你快说好看不好看?”
“好看,简洁又整齐,看着就精神。”珊瑚赞道。
玲珑小小的得意着。
“你美什么呢,那是小姐长得好看,嘁!”珍珠一进门就看到玲珑得意的笑着,故意气她。
慕轻烟看着以往熟悉的早上又回来了,心上愉悦。
琉璃在楼下左等不下来,右等不下来,听着楼上一片吵闹嘻笑,遂也上来。
“都下去用膳!”琥珀招呼了所有人,簇拥着慕轻烟往楼下走去。
“小姐,有你的信。”朱砂从外边回来。
慕轻烟接过去,信封虽空白未写一字,只见那珠铂纸便已知来历。
信上寥寥数字,无非就是邀她入宫赴宴之类。
看看天过午时,外边的雨淅淅沥沥下得有些心烦意乱;早上那个梦仍在心头萦绕,却不知为何会梦见了南宫胤。
蹙弯两道秀眉,终是唤来了琥珀。
“琥珀,弈剑山庄如今是怎样光景?”
琥珀以为自已听错了,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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