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轻烟也不催促,视线不由的飘向窗外。院子外头有两棵金樨,是自已十二岁那年南宫胤带了来送她的。她仍记得当年他是如何欢喜的亲自扛着树苗而来,又是如何在自已任性的不屑中怏怏而回。
终是不忍,最后还是种在了院外。
银樨易得,而金樨难觅。
南宫胤总共不过得了四棵,一棵给了老太太植在院内,一棵种在了自已的院中;将最好的两棵树苗欢欢喜喜的送上门,却并不知晓慕轻烟根本不喜欢。
是真的不喜欢!三秋桂子的香,隔着一个院落仍甜腻得她整个秋日里门窗紧闭,花期最盛时她常常夜不能寐,神情倦怠。若实在忍不下便称病远避到碧水庄园去,一住就是大半个月。
南宫胤知晓每年秋天她都要在庄子里养上好些日子才能回城,忧心忡忡却不知其中缘由。
不止南宫胤不知晓,所有人都不知晓她不喜桂子香。
琥珀看着自家小姐,微微迟疑了一会,“南宫大少爷并未娶表小姐过门,本在表小姐生下孩子后就会被送出了弈剑山庄,南宫夫人以死相逼才算罢休。后来不知为何忽然被南宫大少爷遣了出去,再无音信。”
慕轻烟想到在南诏夺来的追魂翎,思索了一会,“还记得是何时送出去的吗?”
琥珀敲着太阳穴想了一会答道,“小姐离府后的第二年夏初,才刚穿单衣。”
慕轻烟点头,回忆着南诏发现第一支追魂翎的时间。南地虽无寒冬,她仍然清晰的记得那是冬日,他的眼神比燕北的雪还要冷些。
唇角莫名的扯出一抹嘲讽,却不知她要笑自已多情还是要笑他的无情。
春雨多缠绵细密,常一日或一夜不停。
院子里脚步纷杂,有人自雨中来。
“小姐,姑姑来了!”玲珑的发丝被雨水打湿,显见得在雨中待了不少时候。
慕轻烟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叮咛,“去换件衣裳,春雨多寒。”
玲珑嘻笑着往楼下跑去。
慕轻烟起身亦往楼下去走去,脚上穿着内室的鞋子,又轻又软,落在楼梯上半点声音也没有。
初涵已经在画堂坐了,正端着一只翠色茶盏喝茶同琥珀说着闲话。
慕轻烟下来时,正听她问珊瑚早上试穿过的那件衣裳。
“你们也盯着她多吃些饭才是,且不可由着她的性子纵容着,越发清减得厉害了。”初涵声音透着浓浓的关爱与心疼。
“姑姑,除了吃就是睡,我再多养些时候怕是门也进不来了。”慕轻烟撒着娇往初涵怀中偎去,软糯的嗓子,“下着雨你又折腾了来,到底多要紧的事?”
初涵揽她在怀,轻轻的拨弄着她额前的发。嗔怪着,“就想要来瞧瞧你,又用得着什么要紧的事不成?”
慕轻烟抑脸看着她,岁月的霜色从来公平,虽初涵养在深闺可终究敌不过光阴流转,眼角已然爬上了几道浅浅的细纹,将原本的清丽的美貌凭添出好些妩媚。
忽然想到,或许该让寒哥哥给姑姑找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了。
不由得为自已的想法得意,唇角的笑便溢了出来,或许今夜宫宴便是个机会。眼眸流转,不甚上心的问道,“姑姑,皇上为何要设宴?”
初涵轻拍着她的肩臂,“听寒儿说南诏的虎王回朝,皇上邀了当年经历过战事的一众将帅及亲眷同聚。”她低着头看向忽然沉默的慕轻烟,柔着声音,“你若不去,我怕皇上会再下私笺相邀,反倒引人瞩目。”
慕轻烟刻意躲避着他的消息,不许人提也不让人去查。却不想才回京的第二天,那个在南诏徜徉了五年的人便也回来了。
“不用等,私笺早就来了!”慕轻烟定了定神,“姑姑无需担心,我应付得来。”
初涵心疼的看着她,“悠悠众口,若真不想去便不去也罢!”
慕轻烟就笑了,笑得张狂。
清芷进来,“小姐,跟着老太爷的人回来说,老太爷今晚宿在大相国寺,不回来了。”
慕征一早就出门,约了楚靖与东方寅二人往大相国寺去找主持下棋去了。
“嗯!”初涵扶着清芷的手臂起身,正色吩咐,“琥珀,好生伺候着你家小姐穿戴,我们这等人家什么都不怕的。”
琥珀等一众丫鬟答应下,初涵才往外边走边念叨,“想看我慕家笑话的大有人在,我倒想瞧瞧谁有这个本事。”
慕轻烟慵懒的起身,打着哈欠往楼上走,“我也想瞧瞧。”
穿衣梳头,对镜理妆容。
在她还是世人口中慕家那个纨绔女子的时候便只喜浓妆不爱钗环,珍珠只挑了些精致的玉饰戴在她头上。不爱梳髻,只简单的编了几条细辫,半缠半绕半堆半倾,拿珠玉扣别了,真真的不入世俗。
玲珑咕哝,“若不画这些红,不知道有多好看,可偏非要弄得唇也暗了,眼也眯了才罢。”颇有几分不依,“小姐……”
慕轻烟挑眉而笑,“莫急,等哪日小姐我让你瞧瞧什么叫倾国倾城。”
琥珀也笑了,“小姐本就倾国倾城,你们几个是每日都见才习以为常了,这几年不见小姐在脸上又描又画反倒不习惯了罢?”
珍珠将一只冷翠镯子套在慕轻烟腕上,有些可惜的叹着,“只小姐并无耳洞,不然戴上耳坠子那才好看。”
慕轻烟看着镜中装扮完的自已,脸上又红又黑浓墨重彩,她自已先忍不住笑了。
几个丫鬟也有笑的,也有蹙眉的,也有叹息的。
二门上伺候的小厮求了内院的小丫头来请,说翼王妃已经上了车。
慕轻烟唤了琥珀和朱砂结伴,玲珑跳着脚不依。闹了一阵瞧见慕轻烟皱眉才略收了收性,一甩手跑进雨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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