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愿。
“这家伙是在哪找出这么肉麻兮兮的台词…怪煽情的呢!”
最后的掌声中,没有倒彩喧哗,只有全部起立的众人感动之余真诚的祝福。
而谁也没有发现,独自站在侧门黯淡一角的纤瘦女孩。
抚摸自己空落落的无名指,痴痴地望着众目里的他。
眼含热泪,却也笑靥如花。
新婚庆宴,张张欢喜的笑脸。
新人已换过衣服,正四处寒暄敬酒。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缠住,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纵然对这桩婚姻不抱情感期待的顾匪,也早已陷入周遭欢腾的气氛中,笑迎一切祝福,连连道谢。于宁更是不必多说,顾匪的那几句天外飞来的誓词,早就将她忐忑不安的心醉得七零八落。此刻脸颊绯红,由内而外透着无法掩饰的喜色。
学会自欺欺人未必不是好事,计较得少,反而更易快乐。不论顾匪爱不爱于宁,于宁又有没有把握将来能够得到他的眷恋,此时此刻,亲密依偎在顾匪身边,戴着他亲手套上的戒指,从此头衔更为“顾太太”的人,是她。
夏南坐在远远的角落,目光不曾离开那两道身影。想到此情此景,这一路追来只落得远观旁人幸福而独自借酒浇愁的境地,不免又失落几分。杯中三分之二的香槟,默默地一饮而尽。
“虽说今天场合允许,可也不要喝太多。”身边响起温和劝慰。
“齐叔叔,这个世界总是很奇怪,对不对?”
夏南微微一笑,看住齐商隐含担忧的目光。
“我从小就被老妈教育要学会坚强,不畏艰难,持之以恒。她对我说,人定胜天,很多事只要尝试过,付出过,竭尽所能过…所追求的就不会得不到回应。可长大之后,当我发现某些事物并不出自社会标准与长辈教诲,当我发现那是我真心喜爱,并甘愿勇往无前地追寻时,周遭又总会响起阻止的声音,告诉我说,做人就要懂得适时放弃,不能纠结不堪,不知退缩……到底是该更努力地争取,还是撒手放弃,这种界限,我始终不懂。而这世界最奇怪之处就在于,你越是得不到的东西,看在眼里,就越是充满诱惑。”
“齐叔叔,如果未来某天,当我发现自己已经白发苍苍,变成了一个孤独的老太婆,心里充满相思与怀念,可最想要的却仍没得到…我这一生,到底过得算不算值得?”
齐商眉目一动,抿紧了唇。
盯着眼前这张稚气未消的小脸,却放佛看到她已经沧桑的内心。
沉默良久,他只叹了口气,拿起酒瓶对准她的杯口,“还想再喝点吗?我陪你。”
夏南失笑,抬眼时却愣了一愣。
顾匪牵着于宁,已经走到他们这桌。
“哟,终于轮到我们了。来来,快点先敬我三杯!”同桌人立刻嚷嚷着站起身。
顾匪淡然一笑,有求必应,立刻与人喝尽杯中酒。叫好声中,却没转身走开,而是转到了齐商与夏南身边。
酒意袭脑,夏南已经有些昏沉。见他绕到自己跟前,脑子凝滞,心却一惊,立马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却因动作太大碰倒了杯子。
“呀…对不起!”
她脸一红,又立即端正酒杯,“来吧,敬我!啊,不对…是,该是我敬你们才对,嘿…!”
她难掩醉态,颠三倒四,语气含糊。朦胧眼神中泛出水光,捂着唇不好意思地笑。
而这番浑然不觉的娇俏,倒是更吸引了顾匪深邃的眸光。
“呼――好咧!”
她兀自深呼吸,为自己加了把劲儿,又端着杯子重新看向面前一对。
“恭喜你们,天作之合,喜结良缘。看到你们终于结婚,我也很…开心呢。也祝愿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天长地久…长长…久久…”
夏南在努力地笑。
就算这一刻输了,输得彻底,片甲不留,也要带着尊严才行――心底狠狠地念着这句,她真的在很努力地强撑笑容。
却不知为什么顾匪望向她的目光,愈加沉暗。
“夏南…”于宁也终于忍不住开口,眼中亦有同情的光。
同情。
为什么于宁要露出这样的眼神?她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对、不妥当吗?
思绪恍惚间,酒杯被人夺走,未及回神,又落入一具温暖的怀抱。
“傻丫头,叔叔只是结婚‘而已’…哭什么。”
清然嗓音在头顶响起,某处刻意加重的语气,透出夏南一时辨不清的意味。
而她思维顿住几秒,自顾匪怀间茫然地摸了把脸,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是啊,小丫头有些兴奋过度。刚喝了几杯香槟,我看她兴致高,也就没拦着。不过,这种场合,谁不开心呢?”
齐商笑呵呵地打圆场,众人闻言,皆是理解地点头称是,也就没对夏南突来的眼泪过分探究。
夏南趁这机会,立刻抹干泪水。自顾匪怀中站直身体时,还能感到他臂弯不愿放松的力道。
可他什么都没说,很缓慢地收回了手。眉目间有抹纠结的情绪,晦暗不明。
“抱歉,我大概真是喝晕了,先去下洗手间。”
经历这么一件小插曲,夏南倒也因窘迫而清醒了些。情难自禁地流了一把伤心泪,想必此刻脸上也是狼狈不堪。
没法继续留在当场迎接四面八方的关注视线,更没法再保持镇定地面对顾匪。几杯酒下肚,脑子里的不甘与不爽快,就像开了闸的水,几欲收不住。她趁自己还未做出更丢脸的事情之前,逃离了宴会厅。也逃离了顾匪那双紧追不舍的目光。
宴会厅门关,阻隔了身后的欢喜喧沸。
站在外厅中央,她环视四周。一面直通正门,一面是抵达酒店客房的电梯,剩下的一面,则是十来米高的落地窗。
夜幕已至,暗蓝色的夜空,杳无星光,唯有一抹幽白的月弯当空垂挂,缺失之中,清美而孤独。
夏南独自站在外厅,仰头望着那抹月色。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脑中蓦然浮现这一句,此时此刻,真算应景。心中亦不免哀凉――月缺终有圆,周而复始间,月亮,总是当初的月亮。可人心的盈缺,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已不是从前。
――可倘若人心的善变能够到达极致,能让我在下一秒钟忘记对你付出的感情,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然而真正让我感到无力又悲哀的却是,你渐行渐远,而我更加想念。
脸上温热发痒,像是有什么爬过脸颊。夏南没有理会,只任心底的难堪、酸楚、揪痛、思念,与无奈肆意泛滥。
就当喝醉失态,尽情地流泪吧。这一晚痛快地哭过,明天依然要笑对,人生总要继续过下去――她对自己这样说。
“夏南。”
身后恍惚传来宴会厅里的嘈杂,又消失。
恢复清寂之后,有抹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
夏南站在原地,慢慢地转过身,哀恸的眼神,还有未能擦去的泪水。
模糊视线中,看到陆雅男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她,脸上有种类似惊呆又无措的表情。
“夏南,你在哭?”陆雅男向前凑近两步,又停住,不敢太过靠近一般,“可是,今晚的你,好美…”
月色下的女孩,背影寂寥。当她回过头来的时候,落寞的眼中盛满泪光,楚楚动人,令人心生爱怜。
这是陆雅男第一次看到夏南脆弱的模样。也是第一次,感到内心深处,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隐约中,一种陌生到快要失控的冲动呼之欲出。
“是你啊。”
夏南低下头擦拭眼泪,再回眸时给了他一个熟悉的浅笑。
“我看到你走出来,唤了你两声你有没听到。你还好吗…为什么哭了?”
陆雅男这才走到她身边。
“大概是酒喝多了,莫名其妙的情绪就失控了。”夏南糊弄他。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重新开心起来呢?”陆雅男又问,似乎手足无措。
夏南淡笑地摇摇头,又看了眼窗外,轻声问,“我们到露台上去看月亮吧,我想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在这世上,能够让她感到开心的,就只有一个人而已。却绝对不会是陆雅男。不是他做不到,而是她不想要。
“好啊,走吧。”听夏南这要求,陆雅男忙不迭地点头。
两人一块踏上楼梯,走向二楼的露天阳台。
而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宴会厅的门又突然被推开,顾匪走了出来。
深凝的凤眸四处看了看,寻视着始终惦念的身影。可触目所及,空空如也。
又闻身后有人叫他,无奈之下,只好先回去应付纠缠不休的宾客,放弃了寻找夏南的想法。
宴会厅的门,再次缓缓合并。
一切又恢复了安宁。
夏南与陆雅男登上二楼露台。
顾家为办婚礼,包下整个酒店,因此此刻除了宴会厅,其他地方大都静悄悄的。没有往来宾客,也没有服务人员穿梭。
月夜清辉,昏黄壁灯,露台上气氛静谧萧瑟。
陆雅男趴在带有浮雕花纹的石栏上向下看,看到酒店背面的游泳池。清亮池水中倒映出了另一个月亮,不由欢喜地回望夏南。
――这个时间,这种地方,怎么说都有股浓郁的浪漫气息。而他很高兴,这一刻与夏南在一起。
只一回头,却有些错愕。
“我从不知道你还会吸烟。”
陆雅男叹谓,走回她身边同她一样坐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侧脸。
“总有些难熬的时间,要用无聊的事情来打发。这样才会好过一点。”她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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