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你刚才到底为什么哭?”陆雅男第三次问道。真的搞不懂为什么今天这样充满喜庆的场合,她会掉下貌似难过的泪水。
夏南不语,是不想回答。
她与顾匪之间的一切,不是寻常人可轻易理解的事,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况且,陆雅男从不具备能让她倾吐心事的力量。他总是太过阳光,闪烁着与灰暗的她截然相反的光芒。
“是因为叔叔结婚了,你担心从此以后会被抛弃?”陆雅男得不到回应,兀自按照她的身世来猜测。倒也很接近正确答案。可他却不清楚,他们各自心中的“抛弃”,意义不同。
夏南淡淡一笑,有些自嘲的痕迹。
而这样的笑容,在陆雅男看来,等于默认。
望着她隐在烟雾里的脸,柔和光线中。心一颤,他握住她的手,信誓旦旦,“没关系的夏南,以后还有我可以陪伴你。你该知道的,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再没有比眼下更好的表白机会了。
夏南愣住,看向陆雅男,抿唇一笑。良久,从他汗湿的掌心里抽出了手。
“抱歉。”她态度明确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不喜欢也没关系…感情嘛,总要慢慢培养。还好我们会进入同一所高中,如果幸运,没准还会分到一个班呢…夏南,不如你给我一些时间,看我表现再做决定。你也清楚的,我家里人都很喜欢你,其实他们巴不得咱俩最后能凑成一对儿…老实说,我也常这么幻想来着…如果你肯给我机会,咱们又发展顺利的话,就可以在高中毕业后订婚了…”
陆雅男有点紧张,却也很完整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情。
“对不起。说抱歉是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夏南听他说完,只淡淡地回复了这一句。
见陆雅男努力维持的笑容,瞬间凝滞。
“是…是谁?!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件事?!”他立刻凑到她跟前追问,眼中写满讶异与受伤。
在他的印象中,夏南从不愿与任何男生亲近。别说亲近,其实她向来都不愿多看谁一眼。因此,他才一直为能够与她相识、相熟而感到幸运。也因此,始终抱有捷足先登,势在必得的信心。
却未料到,今天鼓足勇气的表白,会得到这一泼最不在预期的冷水。
任何理由他都能接受,唯有她说出的这一点,他连想都没想过。
“是谁啊夏南?快告诉我!”
许久见她不回答,陆雅男似乎有些心焦,用力地再次抓住她的手。
――也许用“煮熟的鸭子又飞了”来形容眼前状况并不恰当,可他的确有种即将到手的宝贝,被人突然夺走的气闷感。
“喂,你弄疼我了!”夏南蹙眉,甩动陆雅男力道不轻的手。
“我不相信你的话,你在骗我对不对?可这样的拒绝我不接受!”陆雅男也不放弃,像是非要得到一个符合他标准的说法不可。
而两人拉锯间,夏南戴在胸前的那只怀表,左右摇晃碰撞着彼此的胳膊,该是凑巧碰到了开关,只闻一声轻响,怀表盖子顺利开启,而镶在内侧,顾匪的那一张照片,就明晃晃地暴露在了陆雅男的视线里。
“这是什么?!”
陆雅男抓住怀表,瞪视夏南的眼中充斥着满满的震撼。
“还我!”
抢回怀表,扣上盖子紧握在手里。夏南镇定中,恍若也带着那么一丝心虚。
“那里面…是你叔叔对不对?为什么你要随身带着你叔叔的照片?还要宝贝的不得了?”陆雅男连问,见她垂眸不语,立刻惊愕地挺了下身体。
“夏南,你喜欢的人…是你叔叔?!”他蓦然扬高声音,像是她做了一件多么天理难容的事,“所以…今天是他的婚礼,你才会伤心地哭了。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你都不愿意理会我…原来如此,我今天算是全明白了!”
夏南吸了口气,淡然地看向他。
“不是喜欢,是爱。我爱他。”她说。字句分明。
“可他是你叔叔!”陆雅男低吼,不知为何,惊异的表情里乍现阴沉,“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多恶心吗?!”
夏南皱起眉心,“我与他没有血缘关系,是被他收养回来的。况且,我对他有怎样的感情,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说完,她站起身,拍了拍裙上的灰。
“抱歉,我要回去了。”
“等一下!”
陆雅男依旧是半跪的姿态,在夏南越过他身旁时,不知哪根筋不对,忽然拉住她的手,随之又是一个气闷的甩动――
穿回高跟鞋的夏南,走路尚且不稳,又因他这突来的动作而失去重心,倒下时后脑磕在大理石地面,她只觉头部沉闷一痛,视线片刻模糊。
咬住牙,她挣扎着坐起来,发现后背与双肘也带着痛楚。
“你做什么?!”她愤怒地问,随手抓起脚上的高跟鞋,对准陆雅男的头丢过去。
陆雅男躲都没躲,只是目光凝滞而阴郁地注视着她。原本那一个笑容温暖如煦的阳光少年,转眼之间像是变了个人。
这副模样,让夏南一个激灵,骤然想起郑家和曾经的交代。
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真是没想到,夏南…原来你心里住着的那个人,是顾匪…你叔叔…”陆雅男怪腔怪调地叹了声,唇边有抹诡异的笑。
夏南防备地向后缩,却感到后背抵住了露台墙壁。无路可逃。
淬不及防,脚踝被握住。一个难以招架的力道,她被陆雅男狠狠地拖到了身下,双肩继而又被死死压住!
“老实说,他知道你的感情吗?你们到了哪一步了?”他神情危险,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其实我是想问…你跟他上过床了没有?”
夏南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可下一秒,却毫无预期地接到了他恼羞成怒的回击!
猛然一拳打在太阳穴上,力道不轻,以致让她的头再次撞到地面。
头脑昏沉,她合起眼,努力想要发出呼救。可出口的声音就像噎在了喉咙里,虚弱卑渺,一丝力气都提不出。
干脆的声响,该是陆雅男又给了她一耳光。可此时的夏南已经感觉不到痛意。
与此同时,几声巨响打破静谧夜空――为婚礼特别准备的七彩烟火飞蹿升腾,于沉暗夜幕下华美绽放,刺目光耀刹那间遮住了那枚清幽孤独的弯月,也遮蔽了夏南最后一丝逃脱的希。
覆满泪水的视线里,盛装着陆雅男兴奋到狰狞的面孔。
而脑中,却倏忽闪过另一个人的名字。
顾匪…
你在哪里。
……
杯盏相碰,手中的玻璃酒杯一声轻响,竟然碎了。
“哎?!这就是传说中的‘碎碎平安’嘛?!”众人围着顾匪发出哄笑,“不行不行,这杯必须喝,碎了不怕,来,再换个杯子!”
顾匪丢开碎杯残骸,重新端起一杯酒。
无奈中轻笑,“你们今天是要彻底灌醉我吗?”
说罢,含笑仰头,一饮而尽。
夏南…
夏南,醒醒…
昏沉的意识渐渐复苏,耳边的轻唤压抑而焦急。
夏南睁开眼睛,望着面前的人,像是过了半晌才想起他是谁。
“郑家和…你怎么在这?”她问,一开口嗓音嘶哑,泛出痛意的唇舌间还有股血腥味。
听到她的询问,郑家和明显一愣。嘴角抖了抖,扯开一抹极为勉强的笑容。
“你还…还好吗?”他眼神复杂,夹带着痛惜的意味,可嘴巴张合几次,只问出这么一句。
“我怎么了?”
夏南不明所以的茫然,吞下口中的血气味,抬手抹了把嘴唇,刺痛中看到手背上留下丝缕血痕。
“一切不该发生的事…都已经发生了。对不对?”她问。又立刻警觉地看向身旁两侧,眼中充满浓郁的防备。
“夏南…”郑家和想要安抚她瑟缩的双肩,刚伸手就见她一抖,似是打心里抵抗着任何外来的靠近。
“他不在这里,已经跑掉了。”停留半空的手又慢慢缩回,郑家和低声说,“…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他本是去了洗手间,路过酒店外厅时,恰巧看到堂弟陆雅男慌慌张张地从二楼跑下去,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甚至在看到他的时候,也是受到惊吓般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还未等他开口问什么,就捂着耳朵头也不回地一路跑出了酒店。
触目所及的场面令向来镇定的他也慌了神。
陆雅男那混小子怎会做出这样的事?!这样无可挽回的事?!
而后果…他已经不敢去想象更为不堪的后果。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好可怕,他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夏南蜷起身体,十足的防备姿态,摸摸红肿的额头,眼泪顿时流下来,“他还打我…”
“夏南,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你还能动吗?我先带你去医院。”郑家和脱下外套,小心地披在她身上。作势要抱起簌簌发抖的她。
“他已经知道了吗?!求你不要告诉他,好不好?求求你…千万别让他知道!”她突然又抓住他的手,泪眼之中满满惶色,连声地乞求着。
郑家和愣了愣,才领悟她口中的这个“他”,是指顾匪。
“我明白的…你放心。”应允着,他心里蔓出一股怜惜的酸楚。
――喜欢的人,此刻正在楼下的宴会厅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热切祝福。而她却身处这冰冷的露台,独自承受着始终信任的朋友带来的伤害与创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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