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为何这样待人不公?
她才不过17岁。
“不怕,夏南…都过去了。有我在呢,我不会再让谁欺负你,放下心来…冷静些。我带你从后门走,我们必须马上去医院。”
他将她抱在怀里站起身来,感受她纤弱的身体,如一片秋后的落叶,坚强的根基已经瓦解,正无能为力地在恐惧中缓慢凋零。
“一切…都会过去吗?”她自他怀里扬起苍白到透明的小脸,轻轻地问。放佛要寻求一抹微弱的支撑。
“是的。”他点头,紧了紧双臂给予力量。
“要怎样才能过去?又如何…过得去?”
她蓦然闭上双眼,泪水无声滑落,带着烛火燃尽般的灰落。
郑家和心头一痛,却也无言以对。
……
眼看着部分宾客已经离开,齐商才想起,夏南已经出去好久,还没回来。
顾匪被众人哄闹着围住劝酒,醉意已深。而今晚洞房花烛的,自然也不会有更多的心思顾念小丫头。
时候不早,看样子他也该带着夏南早点离开,回到“齐天城”去。
掏出手机拨打她的号码,一阵欢快的音乐却在身边响起。
循着音乐,他拿起夏南落在座位上的手机,蹙起眉心。
“是南南的手机在响,对不对?”身后一记轻笑,有力的手掌随即按在齐商的肩头。
顾匪扶着犯晕的头,呼吸中有浓重的酒气。语气却带着极为宠溺的笑意,“这丫头一直喜欢用‘哆啦A梦’的主题曲做手机铃音。说了她几次都不肯换掉,叮叮咚咚的节奏真是吵死人了…”
齐商立刻警惕地挂断电话,变出一副寻常笑容回头面对神色醺然的男人。心里则迅速寻找着可以转开他此刻注意的话题。
可还未开口,便见顾匪眨眨眼,又看向夏南遗落的手机。头昏脑胀般思忖了几秒,又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
“齐商,南南呢?我怎么一直没见她?”
郑家和送夏南去往医院的路上,始终没有说话。刻意的静默中,只打过一个电话,像是对谁交代着什么事情。
夏南卧在后座,用他厚实的西装外套裹住头部,不作声响,比郑家和更安静。
――有些痛苦可以全盘托出、与人倾诉、寻求慰藉。而有一些,只能独自忍耐,永远没有宣泄与解脱的出口。
若说这么多年,她经历了同龄人未曾经历过的喜乐欢悲,承受过很多人难以承受的伤心绝望,内心早已脱离躯体而迅速成熟,变得坚强。今天噩梦般的遭遇,却也是她未曾面临过的一次重击。
如果这也是生活给予的挑战…她已经快被打败。
眨眼之间,最宝贵的东西已经失去。
这如山茶花般皎洁的身体,最纯真的第一次,她曾捧在手中呈现到顾匪面前的那份大礼――却被最不相干的人狠狠夺去。
为什么会这样呢?郑家和也问她,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无言以对,也没人能够回答她相同的疑问。
生命里的某些美好与温暖,似乎总是转瞬即逝。来不及珍惜,就已离去。渴望中的三口之家、一个“爸爸”、母亲、少女的童真…还有顾匪。
抵达医院。
郑家和谨慎地打开后座车门,看着躺卧的女孩一动不动,只将他的外套包在头上,便倾身靠近,小心地问了句,“夏南,到了。我要抱你起来喽?”
见她没有回答,却似乎动了下,才俯身将她从车后座上抱起来。而早已等在门外的护士们,则立刻推着滚轮床赶过来。
将夏南放到床上,看着她被推入医院,郑家和才发现,白色衬衫的袖口,已被染上了暗红浓稠的血。
心里一股痛惜与愤怒排山倒海。握了握拳头,他拿出电话,利落拨出一串号码。
“喂?家和,我正找你,你去哪了?婚宴就快结束,我们该回去了!”电话那头,是他母亲连珠炮似的腔调。
“外出散散心。”他说,“见到阿男了吗?他有没有回去?”
“阿男?没有嘛!那小子跟你一样,中途跑得不见踪影,不知去了哪,电话也联络不上。还以为跟你在一起呢…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夏南叔叔的婚礼…直到现在为止,也还顺利吧?”郑家和斟酌地问,不想透漏夏南的遭遇。
“嗯…很顺利啊,新郎太开心,已经喝多了呐!”母亲在那一头窃笑,又顿了顿,“哦,如果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夏南那小丫头也不见了,刚才他们还四处问过呢。哎,家和,你猜有没有可能,阿男与夏南在一起?这两个孩子…该不会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早就偷偷定下什么约定了吧?要是那样可太完美了…要知道,顾家…”
“那位带着夏南出现在婚礼中的男人…叫‘齐商’的那个人,还在不在?如果在,你把电话悄悄递给他。不要被任何人看到。”郑家和沉声打断母亲的畅想,直觉胸口憋闷。
“为什么?你这孩子怎么神秘兮兮的,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只是…希望有幸结识这位大人物而已。”
夜色里依稀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息,郑家和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
……
齐商跟于宁竭力安抚,才让想要抛开众宾客出去寻找夏南的顾匪,稍微安稳了些。加上其他相熟的朋友不肯轻易放过还没醉倒的新郎,才总算没出什么“新郎中途冲动离场”的乱子。
叹了口气,齐商决定独自去找夏南,却见陆家那位性格极为外放的陆总经理靠近过来,脸色莫名地将手中电话递到他眼前。
“抱歉,齐先生,但是…我儿子很想与您结识,似乎想对您说几句…”不明所以,她只好这么说。
心有疑惑,齐商却也礼貌一笑,点点头接过电话。
“喂?”
“顾匪已经发现夏南不见了吧?她在我这里,出了些状况。如果你真如我所看到那般关心夏南的话,希望你能来一趟。而这件事,绝对不要让顾匪知道…起码暂时还不行。”
郑家和言简意赅,出口就是这么一串,听得齐商一愣一愣的。
“你们在哪?”他问,目光掠过被众人再次团团围住的顾匪。
见他很敏感地捕捉到了自己的目光,便拨开众人又朝这边走来。
“好,我知道了,一会见。”
在顾匪听到之前,他挂了电话。
“是南南吗?”顾匪虽是喝得有些神志不清,却也依旧惦念着心头的牵挂。
“哦…是的。小丫头…跑去了朋友家,我想八成也是有点醉了。刚跟我说忘记带电话,又怕你担心,让我转告一声,她没事。”
齐商镇定道。表面无异,其实心里极没底气。
――电话里那小子的声音告诉他,夏南肯定出了什么大状况。他如此对顾匪撒谎,即便是不得已为之,却也很心虚。
“她在哪?我去接她。”顾匪说。
“难道你想就这样丢下新娘,还有这一屋子专程赶来祝福你们的宾客吗?”齐商笑着劝阻,“放心吧,你好好留在这里直到结束。我去接她,这就去。”
“谢谢,齐商。”
看住齐商转身,顾匪突然又拉住了他。
“见到南南时…代我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眸光含糊,却也有抹深匿的光。好像藏在心底的某种情绪,终于借着酒力挥发出来。
“什么对不起?”齐商问,淡然一笑。
“所有的事…都对不起。”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夏南的手机,搁在齐商手里。
“告诉她,就算再生气,也不能让‘叔叔’联络不到…‘叔叔’疼她,会担心。”
顾匪终于泄露的落寞表情,与周身的喜庆喧闹形成强烈对比。
如此清晰而坦诚,好像这才是他今天最真实的心境。
――与欢喜毫无关系。
齐商怎么也没有想到,夏南会遭遇这样的事。
当郑家和将事发经过逐一向他说明时,他打心里涌出一股寒意,连手心都冒出冷汗来。
――他无法想象,当众人身处弥漫着浓郁欢喜气氛的酒店宴会厅时,夏南却在同一时间,孤立无援地承受着最深切的伤害。
而离开酒店前,他明明还再三对担心不已的顾匪保证,一定会“毫发无伤”地找到小丫头,再好好地把她带回“齐天城”去。
就算有些事可能不在预期,但他也自信能够力挽狂澜,起码不会有什么大差错。却哪知,眼前面临的境况,是糟糕之中,最糟糕的那一种。
他要怎么向顾匪交代?!
夏南很快被推出手术室,转入病房。
齐商再也听不进去医生的叮咛,皱着眉头转身走入病房。
夏南沾染血渍的伴娘裙已被换成宽大的病患服。尚在麻醉中的她面无血色,安静地睡着。可眉目间的那一抹哀凉,纵是失去意识,也仍深凝在脸上。
齐商轻悄地坐在床边,盯着床上纤瘦的身体,脑子里乱哄哄的,从未这样手足无措过。
出了这么大的事,身为监护人的顾匪,自然有权第一个知道。可这种事又不能像讲天气一样随随便便地说给他听,后患无穷不说,也未必是夏南的本意。私密到难以启齿的遭遇,换做谁也不愿轻易与人分享吧,何况一个女孩子。多一个人知道,就等于多在她的身心上割出一道创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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