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有他在身后支持,皇帝对韵儿,也不好太快下狠手,暂时应该是安全无虞。
“暗中使人告诉韵儿,自己要小心灵光些,太子府,也永远是她的家。”夜骐摆摆手,今日的他,忽然感觉有些累,不太想多说话。
魑魅退下,夜骐一个人坐在桌前,拿起笔,在纸上随意写字,可凝神一看,居然是个“浅”字,顿时一愣。
这个字,已经深深铭刻在自己的心里。
若将来有一天,必须生生剜出,该是多么痛。
所以,一定要将秘密,瞒到底。
他下定了决心,便起身往卧房走。
在窗外,隔着薄纱,他看着屋内那个默坐的身影。
她今天,生气了吧?
他苦笑,推开门进去,却见她一扭身,拿背对着她。
“苏苏。”他走过去,从背后拥住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米苏不语。
他又摇晃着她撒娇:“真的别生我的气。”
米苏倔强地看着前方的帐幔,将心中的话,一吐为快:“你总是说,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可是,我对你,真的几乎一无所知。好,你背后究竟每天在做什么,我不问,你曾经有什么样的秘密,我不问,可是就连跟我自己相关的事,我都无权知道,我这样,像不像个傻子?”
夜骐任他发脾气,沉吟半晌,决定用一个较小的秘密,来转移她的注意力,从而掩盖最大的秘密:“那好,我告诉你,当初你在裴城中毒,我是知道的。”
“什么?”米苏惊讶地转头望他。
“因为当时,你所中的七绝散,只有我能救。”夜骐笑了笑,后面的话,声音放得低沉:“所以,裴凯哥来找我,拿解药。”
乍然听得裴凯哥的名字,米苏的身体,轻微一颤。
夜骐的心中,也随之一痛,却仍然接着说:“他当初,冒着危险,来到我大军之中,找我要解药回去救你,对你的心,可见一斑。”
米苏的指尖,用力地绞紧手中的帕子,如同此刻,她的心。
自从决定跟随夜骐,她一直努力地将裴凯哥忘却,刻意地避开,一切有关他的回忆。
然而此刻,当她知道,当初的裴凯哥,是如何拼命救她。那种疼痛,顿时无可抑制地在心中泛开,一瞬间便将人击溃。
夜骐看着她低垂的睫毛上,那颗快要挂不住的泪珠,眼底深处,有难掩的痛色。
但他还是在勉强微笑:“所以,我自私地不愿将此事告诉你,对不起,苏苏,我怕你想起他……”
“别说了,夜骐,别说了。”米苏打断他,低哑的声音中,已有哽噎。
“你先……一个人静一静吧,我出去走走。”夜骐转身出门,将这个空间,留给米苏平息情绪。
当他离开,她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刚才,一直拼命控制自己,不要在他的面前,为别的男人哭。
她明白,走到这一步,无论现在知晓,过去发生过什么,都已无法回头。
可是,最初的爱恋,却永远是人心上,一道无法磨灭的伤口。
平时,你可以假装看不见,但一旦被人挑开,依旧会碰到里面尚未完全愈合的地方,还是会痛。
她仰起脸,望向屋顶的雕花,努力抑制眼中的泪……
到了晚膳时分,米苏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
“夜骐。”她低声叫他的名字。
他抬起头来,望着她微笑:“苏苏你来了。”
米苏轻咬了一下下唇,跨过那道门槛,走到他身边,对他伸出手:“去吃饭吧。”
夜骐怔然地看着那只玉白的手,半晌没动。
她有些尴尬地想将手垂下,可就在这一刻,被他紧紧握住,随即整个人被他抱在怀中。
“苏苏,对不起。”他的声音,闷闷地从她胸口传来。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她叹息,指尖轻轻穿过他的发。
人生总是有很多个路口,在每一个路口,你都必须选择,到底是向左,还是向右。
而你一旦作了决定,便只能顺着你选的路走下去,再无回头转身的余地。
你身边的同伴,也是随着你的每一次选择,和你错过,或者相遇。
你最终能做的,是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
夜骐携着米苏的手,走在那片静默的暮色中。
现在的他,他已释然许多。
他再不霸道地想要强占她的所有,反而愿意为她的过去的回忆,留下一方角落。
或许,在你没有安全感时,你便只想去抢,而相反,当你知道自己已经真正拥有,却会变得宽容。
“苏苏,真的,等很久很久以后,我们去做一对神仙眷侣。”
他在回廊的转角停下,俯身去她的唇。
若有一天,他想做的事,都已做到,厌倦了世事纷争,便带她走,找一处世外桃源,渡最静好的岁月……
两天之后,便是韵儿的裴妃大典。
当米苏拿着那一方金色的请柬,心中难受。
夜骐在一旁劝慰,说这也未必不是好事,毕竟韵儿的身份,从卑微变为了尊贵。
米苏却只是苦笑,地位并不见得,能给人带来快乐。当初她被迫从宝珠变为凤歌,冷暖自知。
但如此大事,不能不出席,她依然只能换了华服,随夜骐前往那一日,自己受裴的祭台。
远远地,她便看着韵儿的身影,在那高高的云梯边缘,似乎下一刻,便会随风坠落。
心里抽紧,她深深叹息,却在一转眼间,正好对上皇帝的眼眸。
暗惊之下,她收回视线,扯了扯夜骐,福身而拜:“拜见父皇。”
夜骐攥紧了她的手,淡漠地也照样打了声招呼,便拉着米苏退到一边。
皇帝这次,倒也没有多纠缠,点头之后,便一步步走上那高台。
礼炮轰响中,他将代表淑妃的芙蓉金步摇,插进韵儿的一头青丝之间,还刻意用手扶了扶,温柔之至,可那温柔,却未及眸中,声音冷酷:“笑,朕给你的尊贵,已经足够。”
韵儿便如同木偶般,对着台下的人,绽开微笑。
皇帝拥着她转身,向四方朝拜的人致意,宣布自此刻起,她便是他的淑妃。
韵儿的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心中死灰一片。
身边这个年纪可以做自己父亲的男人,居然成了自己的丈夫。
这些日夜,他是如何凌虐羞辱于她,只有她自己知道。
他甚至,还嫌她在床上生涩,要她在旁观看,他和别人的活春宫。
然后更是喂她媚药,逼她在意志失控之下,屈辱承欢。
那天,当主子带话给她,说太子府,永远是她的家。
她躲在出恭的房中,紧捂着嘴,无声痛哭了一场。
没有人知道,那句话,对她有多重要。
她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八岁的时候,便被狠心的叔叔婶婶,卖入妓院。
当她舍了命出逃,差点被追来的老鸨活活打死时,是主子救了她,将她带回府中,供她吃穿,教她习武。
所以,他是她心中,唯一的神明。
她崇拜他,甚至,在心底,悄悄地藏起那一点点不敢奢望的爱慕。
那一天,当主子带回米苏,说那便是他的妻子。她的心里,是嫉妒的,所以对米苏,也一直冷淡。
可是后来,她还是不得不承认,那个美好的女子,值得被主子珍爱。
所以那一刻,由自己替代了她,即便到了今天,仍不后悔。
她不希望,那样好的幸福,被撕碎,所以宁可被撕碎,自己的梦想。
但是,她真的无法勉强自己,和身边这个痛恨的人,继续过下去。
这样的生活,让她作呕。
眼角的余光,瞟见他正依然惬意地享受万民景仰,她的手,悄悄移到自己的发间,拔下了那只前端尖锐的金步摇。
皇帝对此举,似乎浑然不知。
台下的夜骐,却看了个清清楚楚,低呼一声“糟糕”。
然而,已经来不及阻止,韵儿已将那只金步摇,向皇帝胸口,狠狠刺去。
而下一瞬,便看见韵儿的身体,凌空飞起,直直从那高台上坠下。
“韵儿。”米苏撕心裂肺地大喊,就想冲过去接。
却被夜骐扼住,他低沉的声音里,包含着痛惜:“已经晚了。”
他知道,皇帝方才那一掌,已经杀了韵儿。
一声闷响,韵儿的尸体落在白玉石铺就的地面上,血流了一地。
夜骐的手,死死捂住了米苏的眼睛,不许她看这一幕惨状,可她的泪水,仍然从他的指缝间,奔流而出……
其他的人,都愣在当场。
只听见皇帝森严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淑妃竟敢行刺朕,立刻去查,幕后主使是谁。”
韵儿和太子府的关系,实在太好查。
而之前夜骐的言行举止,现在都成了隐射他弑君夺位的罪证:
他托人,给韵儿带话,说“太子府,永远是她的家”。
他在宫门口不下马,策马直奔春暖殿。
他对皇帝,从来都讽刺而不恭敬。
他将所有的奏折,都全由自己处理,只是最后让皇帝盖上玉玺印。
……
以此种种,枚不胜举。
夜鹫和夜垣的余党,更是大肆传播,说他排除异己,既然已经杀尽自己的兄弟,那么下一步必定是谋害皇上,因为他已经等不及,要坐上那个宝座。
墙倒众人推,那些原本就是迫于他的威势,站到他身后的人,此刻都畏畏缩缩地远离他,生怕惹祸上身,更甚者,还有人跳出来,往他身上多踩两脚,多泼两瓢污水。
这便是命运的翻云覆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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