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嚣张地瞥了裴凯哥一眼,甩开衙役欲套上他手上的镣铐:“本王自己走。”然后便径自前往天牢……
当凤歌见到他时,暗自吃惊。
他一指她的牢房:“本王进那间。”
言语中霸气丝毫未减,衙役们也不敢太过违逆,面面相觑一阵,最终只得随他。
待落了锁,他又喝道:“你们都给我滚得远远的。”
那些人无奈地先行退避。
凤歌自始自终,沉默不语。
裴璃坐到床边,将她伸手一揽,邪气地笑:“我来陪你了。”
凤歌转眸,望着他挑了挑嘴角:“你也成了阶下囚?”
裴璃却毫不以为意:“我们打赌,不出三天,他就得放我出去。”
“是么?”凤歌一嗤:“又是因为你的幽冥卫?”
裴璃张狂大笑,毫不讳言:“不错。”
他已布置好指令,自今晚起,便又是连环血案,他看裴凯哥,能镇定到几时。
只是,他未想到,这次的计划,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变数,夜骐。
当夜,帝都城南。
此处有座空了多年的宅子,附近的人,都称它为鬼宅。
据说其最早的主人,曾一夜之间,被全家灭门,而且只留下满地纵横交错的血迹,所有人的尸体无影无踪。
如此凶宅,使周围的住户害怕,逐渐都搬离,于是方圆一两里之外,再无人烟。
而后来,又过了十余年,忽然有深夜偶然路过的人,听见里面竟传来走动说话的声音,吓得魂飞魄散。自此,便又起传闻,在宅中游荡的,是当初被杀死的那家人的鬼魂,愈发令人胆寒。
之后也曾有官差,曾经想过入内查看,但白天进去,看到的不过是一座四处结满蛛丝的荒凉空宅,毫无异样,而斗胆夜探的人,则是有去无回,连尸首都不曾见到。
鬼宅之说,因而愈传愈邪,再无人敢窥其隐秘。
今晚,空荡荡的宅院里,只有怪异的风声,不断回旋。
一轮残月,自云中慢慢移出,寂冷的光,铺满青石地面,却照不见,渗入其中的陈年血迹。
忽然,院中央悄无声息地落下一人。
当他微微侧身,脸上的青铜面具,狰狞如厉鬼。
拇指和食指,轻轻一弹,自各个角落,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转眼间,若干条暗影,自四面八方而来,在他面前聚拢。
“城东,王侍郎家。”那人只简短地说了这几个字。
其他人,俱是一愣。
“主子,您白天下的命令是李御史家,怎么……”终于有人,问出了口。
就连周围的风,都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流动,没有人看清,戴青铜面具的人是怎么出的手,方才问话的人,已经仰面向后倒去,鲜血自口中喷薄而出,如瞬起瞬落的血箭。
阴森至极的声音,幽幽响起:“忘了幽冥卫的规矩吗?你们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杀人。”
“是,主子。”其他的人骇然应道。
他的脚在某块石板上一顿,地面即刻出现一道暗口,掌心一拂,那具尸体,便飞了起来,落入那地道,然后,一切恢复如常,除了地上遗留的点点血斑,再无其他。
接着,他一挥手,所有暗影便跟在他身后,迅速消失,宅院中,又恢复了先前的死寂……
依然是一夜之中,最宁静的二更时分。
城东王侍郎家,却是血的炼狱。
转眼间,便又是一座燃烧的死宅。
而那群人,在做完这一切之后,随着戴青铜面具的人一点头,便如流蝗,往四面八方,散了个干净。
他们就是这样一群,暗夜中的索命恶鬼。
白天,他们就是这世间最平常的人,或市侩或儒雅或粗鲁或憨厚,没有人会知道,他们是谁。甚至连他们彼此之间,都不知道对方是谁,凡是被别人看见真容,或者看见了别人真容的人,都必须死。
这便是,天下无双的幽冥卫。
戴青铜面具的人,站在那漫天火光之中,冷冷地笑。
裴璃,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滋味如何?
而此刻的裴璃,还在牢中逍遥。
他甚至命人送来了酒菜,要和凤歌对酌。
凤歌却冷冷地拒绝了,抱膝倚在床头,看他张狂。
裴璃举杯自饮,眉宇间,有隐隐的得意。
此刻的李御史家,应该是哭喊声一片吧。
他要让裴凯哥知道,即便他身在牢中,依旧能杀他想杀之人。
这一招的威力,上次已经显现得淋漓尽致。
他料定,裴凯哥这次,最后还得恭迎他出狱。
喝了几杯酒,他坐到床边,用食指挑起凤歌的下巴,借着醉意,问出一直郁结在心里的话:“为什么你们当初,都选裴凯哥,不选我?”
凤歌一怔,知道他所说的你们,是指自己和米苏。
一瞬间,那放于木盒之内的十一颗石子,仿佛又浮现在脑海中。
她别开了脸,苦笑不答。
“说啊。”裴璃却固执地又将她的脸扳回来,和自己面对:“为什么不选我?”
凤歌垂下睫毛,轻咬住嘴唇,依旧沉默。
裴璃忽然就恼了,强行去。
裴璃一下子愣住,想起当初,米苏对他,也曾如此抗拒,甚至骂他,是个魔鬼。
心中剧疼,他大吼:“那是因为我的付出,你们不珍惜。”
他为她们,又何尝不是如裴凯哥一样,真心付出过,可她们,偏偏只爱裴凯哥。
若是她们之中,有一个人真心爱他,或许,他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不公平,不公平。”他喃喃地说:“为什么……我总是什么也得不到?”
自小,裴凯哥便是天之骄子,一切好东西,都理所当然地归他所有,而自己,永远是那个卑微的旁观者。
甚至最后,连爱情都是如此。
明明一样的付出,得不到回报的人,却永远是自己。
是,他不配被人爱,没有人会爱他。
想要的,得不到,就去抢,抢不到,就毁掉。
可是毁掉之后,最痛的人,还是自己。
他的人生,就是一场不断循环的悲剧。
没有谁,会给他救赎。
他的背影,在微微颤抖,凤歌无神地看了半晌,最终闭上了眼睛,冰凉的泪,自颊旁幽幽滑下……
次日早上,凤歌再醒来时,裴璃又已恢复了意气风发的模样,昨晚的黯然颓唐,不见了踪迹。
这男人的自愈能力太好,根本无需担心。凤歌自嘲地笑笑,想起昨夜梦中,居然意外地出现了那些,他对她温柔的片段,对他,似乎有一丝心疼。
牢门口有脚步声响起,裴璃立刻望过去。
果然,来人是裴凯哥。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而凤歌随着他转眸,看见裴凯哥的那一刻,心中猛地刺痛。
自她被打入天牢,这是裴凯哥第一次到来,而且,还不是为她。
呵,真是郎心如铁。
裴凯哥在和她眼神相撞的那一刻,也是心中一震。
他一直,都不敢来看她。
其实好几次,他都已经走到了牢门口,却最终没有进来。
毕竟是他,亲手将她,推入了天牢。
那一刻,他放弃了她,选择了宝珠,亦是痛愧异常。
他们的过去,他并没有忘。
“凤歌。”他第一声,叫的是她的名字。
她没有答应,裴璃却挑眉开口:“大哥,此刻你还有心思儿女情长么?”
裴凯哥深深地看了凤歌一眼,将视线移回裴璃身上,沉声说出刚刚得知的消息:“王侍郎全家被杀。”
裴璃的脑袋,顿时“嗡”地一声,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说谁?”
“王侍郎。”裴凯哥又重复了一遍。
裴璃呆住了,在心里不停地问:怎么可能?
他下的命令,明明是李御史,而王侍郎,是他的心腹亲信。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突然,他全身一震。
能更改他的命令的,只有一个人。
难道……
他紧紧地贴到铁栏上,凸出的瞳仁,现出焦灼,压低了嗓音问裴凯哥:“夜骐……是不是回来了?”
裴凯哥眼神一闪,没有回答。
这相当于默认。裴璃骤然肩膀一垮,点着头,苦笑着喃喃自语:“难怪,难怪啊?我就说,她怎么会突然醒来,难怪……”
退后两步,他颓然跌坐在石凳上,眼中原本的得意之色,已尽数褪去。
第一次,他真的觉得自己,败了。
若说这世上,跟他最势均力敌的对手,必定是夜骐。
他们的行事方式,同样阴暗血腥,一旦决定出手,就不会留给对手活命的余地。
而且,他们太了解对方,甚至,你可以做我,我可以做你。
幽冥卫,实际上,有两个主子。
裴璃放在膝盖上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他最有把握的筹码,也已落入别人手中,败局已定。
裴凯哥紧紧盯着他许久,说了一句:“好自为之吧。”便转身离开,却又在欲走的那一刻,将目光投向凤歌,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凤歌将脸扭过去,看着晦暗的墙壁,没有理会。
她不需要,他的歉意。
这样,她就可以将他恨到底。
裴凯哥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天牢出口,再没有其他人进来。
死一般的寂静中,凤歌看向裴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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