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凯哥苦笑:“冒充女王,本就是凌迟重罪,现在还未处决,已是惹人非议,贸然放人,恐怕不妥。”
“或者大赦天下。”米苏提议,裴凯哥又摇头:“大骊祖制,每隔三年,才能大赦一次,需明年才能到期。”
“总不能由自己人再去劫狱。”米苏无奈,若是天牢重地,屡发劫狱事件,以后又何以震慑罪众。
两个人默坐半晌,裴凯哥忽然犹豫开口:“有个办法。”
“什么?”米苏忙问。
裴凯哥抬眸望了她一眼,瞬间眼底有抹痛色:“就如当初一般……假死。”
米苏也顿时怔住。那一次假死,换来的便是他们缘断情毁,彼此错过。
但这倒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毕竟若是自己将来有一天,要把王位还给凤歌,她们之间,最好有一个人的身份,能够永远隐没。
那天傍晚,米苏再次来到狱中。
当她说了这个设想,凤歌讶然地愣住,心里瞬间,升起一丝惭愧,吞吞吐吐:“当初……我……”
“什么都别说了。那时候,我们都太固执。”米苏微笑着制止了她,又问:“不过我也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办到的。”
凤歌微低下头,抿了抿唇:“其实我当时服的,并不是雨霖香,而是胭脂醉。”
“胭脂醉?”米苏惊讶反问。
“是,胭脂醉和雨霖香,其实是同宗的毒药,其中只有一味配料不同,所以雨霖香致命而无解药,而服了胭脂醉,所有中毒症状和雨霖香一模一样,但若是服了解药,便会醒转。”凤歌回答。
米苏这才了然,不禁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头顶:“你这个鬼精灵。”
“喂。”凤歌不满地瞪她,觉得她老把自己当小孩子,可瞪完了,却又止不住,从心底泛开暖意。
自己在她面前,好像倒是可以真性情,不用顾忌,不用掩饰,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想任性就任性。
“那我活过来怎么办啊?”她怕自己沉溺于这种温暖中,换了个话题。
“裴凯哥会在宫外先帮你找个隐秘的住处,等时机成熟,我们……再换回来。”米苏俏皮地眨眨眼睛。
凤歌终于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这么傻啊,连女皇都不当?”
“人各有志。”米苏叹了口气,眼神怅然:“若是依我本心,我只希望做个平凡的人,有平凡的幸福,就已足够。”
只可惜,她的愿望,总是被命运的翻云覆雨手毁灭,不能得偿。
凤歌看着她半晌,终于轻声问:“你既然已跟夜骐去了北越,为何不在那里好好过日子,还要回来?”
米苏垂下了眼睑,唇边笑容苦涩到了极点:“因为……因为他就是当初杀尽米家灭门之人。”
凤歌呆住,半张着嘴,久久说不出话来。
“不说这个了。”米苏强自平静,硬生生将话题转回去:“那我们便赶紧筹划,尽快救你出狱。”
凤歌深深看了她一眼,在心中叹息一声……
而在米苏这边紧锣密鼓地谋划救凤歌之时,万里之外,夜骐也正值焦灼之际。
当他快马加鞭往回赶,在途中,便不停接到战报。
魍魉此次,挥军四十万,直杀入北越边境。
原本守护边境的余兴之部,已不能挡,随后陈阅也调军增援,然而仍是节节败退。
魍魉在夜骐身边这八年,真的没有白潜伏。不仅将夜骐神出鬼没的突袭手法学了个六七成像,而且西桀军队,本就比北越善战,长箭短兵,无不精通。
最关键的是,夜骐不在国内,无人坐镇,自然失了主心骨,眼见已经边境守不住。
夜骐心焦如焚,他当时本可早两天动身,却又挂念米苏,只得先留下全部为她安顿好才走。
而他担心的,并不仅仅是边境……
第六日,他终于赶回北越都城。当他发现,守城卫兵,几乎尽是蒋崇之部,眼神微凝,将头上的斗笠往下压了压,随民众进城。
这些官兵,检查得似乎极为疏忽,根本不多加盘问,便放人进城。
两军交战,最需提防的,便是对方的细作混入城中,最后里应外合。
这蒋崇,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
夜骐不动声色地进了城,然后自隐蔽的小径进宫。
在暗处换了侍卫衣着,到了寝殿之外,他说自己要见李大人,有紧急事情相禀报,随即受到通传。
当他进入内室,李玉一眼就认出了他,过来跪拜,脸色焦灼惭愧:“陛下,您不在,大局我几乎无能为力。”
“没事。”夜骐一挥手。
“不过无人知道您离宫,只以为您患病不能上朝。”李玉的话,让夜骐唇边勾起抹苦笑:“两国交战,国君染重病,这和不在国中有何区别,都会折损士气。”
“所幸您及时赶回来了。”李玉只得安慰。
夜骐微眯着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魍魉这次,只怕不仅是要破我边境,而是还想要其他东西吧。”
李玉眼神微怔,没有说话。
“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一定已派人潜进都城,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以大兵压境分散我的注意力,然后暗中来偷那样东西。”夜骐冷笑。
李玉叹气:“倒也是,当初他费尽心思,拿到的却是假的,自然不会甘心。”
夜骐朗声一笑:“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即便他现在回去当了皇帝,也还是脱不了奴才的命格,从我手上拿东西,他没那个手段。”
李玉低垂着眼睑,恭敬地说了声:“陛下圣明,岂非那等人能算计。”
夜骐一笑,眸光淡淡地扫过他:“我只看得起,能和我谋略相当的对手。”
李玉一拱手:“那陛下现在打算怎么做?”
“将蒋崇给我叫来。”夜骐的指节,在案上轻叩,眼神玩味:“我看看他现在,到底忠于哪个主子?”
“是。”李玉领命而去。
夜骐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一点一点,变得深沉……
蒋崇到来时,夜骐已换好衣着,在大厅中悠然喝茶。
“陛下,听闻您最近龙体欠安,可有好转?”蒋崇见了他,立马谄媚地关心。
夜骐只勾了勾唇:“爱卿你看呢?”
“陛下自然是无恙了。”蒋崇眼神闪了闪,忙接口。
夜骐将手中的茶碗放下,斜靠在椅背上,单手支颌,眼神深幽:“要是朕告诉你,朕其实一直没病,爱卿信不信?”
蒋崇的眼神,微微怔了怔,但并未有太大波动:“陛下所言,臣自然全信。”
夜骐深深望了他一眼,忽而大笑出声:“蒋爱卿果然是朕的好奴才。”
蒋崇脸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却还是谦恭地微笑。
“最近有无可疑之人混入都城?”夜骐用手拈起一颗杏脯放进嘴里,状似无意地问。
蒋崇一愣,谨慎地回答:“底下的官兵,并无人上报有可疑迹象。”
“是么?”夜骐轻描淡写地反问一句,眼风斜斜的从他脸上滑过去。
“是。”蒋崇干笑着回答:“臣也是怕细作借机混入,特令严查。”
夜骐微微笑了笑:“那为什么朕乔装改扮出城入城,竟无一人盘查呢?”
蒋崇顿时被噎得无语,随后硬着头皮辩解:“陛下的易容之术,天下无双,所以无人能识破。”
“你倒真是会拍马屁。”夜骐又是一阵大笑,蒋崇脊背发凉。
“蒋崇。”夜骐忽然再不叫爱卿,而是直呼其名,蒋崇一惊,眼底顿时起了慌乱。
夜骐的笑容,如此阴冷诡异:“朕早说过,你的所有秘密,朕都一清二楚。”
蒋崇腿一软,立刻跪下,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不要跟朕玩花样,别人能给你的好处,朕能给你十倍,别人能给你的折磨,朕能给你百倍。”夜骐的语气里,已透着血腥味。
“陛下,陛下,微臣……”蒋崇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额上已冷汗直冒。
“说,他要你干什么?”夜骐冷喝。
蒋崇的眼神,立刻惊惶四顾,然后匍匐着往前爬到夜骐脚前,才敢抬起头来,压低了声音回答:“他……他只要臣放松城防……其余……其余没有……”
“真的?”夜骐狭长的凤眸里,满是杀意。
“真的没有,陛下,臣万不敢欺瞒。”蒋崇声音在发抖:“臣……臣也是迫不得已……他说若是臣不从……性命难保……”
夜骐俯下身体,和他对视,眼神如索命阎罗:“其实朕告诉你,死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生死不能。”
蒋崇剧烈地打了个哆嗦。
“若是你敢背叛朕,你家里上至高堂,下至乳儿,朕都会让他们尝尝生死不能的滋味。”夜骐玩着手上的扳指,将如此残忍的话,说得十分轻飘平常,更让人自骨子深处,透出寒意。
“臣知道该怎么做,臣知道。”蒋崇脸色惨白,点头如啄米。
“好,那你就退下吧,你放心,朕向来赏罚分明,差事给朕办好了,自然会让你有无人能及的荣华富贵,如今的丞相之位,已只有你一人,朕也永不会增设。”夜骐恩威并施,蒋崇又是恐惧,又是向往,唯唯诺诺地离开。
夜骐又如什么也没发生般,继续喝茶,可在低头的那一刻,目光却如疾电,在某个角落一掠而过……
蒋崇从夜骐这儿回去,立刻下令关死城门,所有进出,一律禁止。
而与此同时,夜骐也指挥亲信,分别堵住另两处入口:一是他每次进出城的隐蔽小门;一是当初太子府的密道。
这两条通路,当初只有他自己以及魑魅魍魉二人知道,所以如今会从那里进出的必定是魍魉暗中派来的细作。
他下达的命令是--杀无赦。
此外,他还下令全城搜捕可疑的人,而若是有人敢私藏外来人员,一律严惩不贷。
三日下来,已有若干细作落网,夜骐将他们的尸体悬挂在城门上,满身受过酷刑的痕迹,让人见之战栗。
而皇上重回朝堂亲自坐镇,也使边防守军士气大振,反攻之势凶猛,西桀军队毕竟是长途跋涉而来,又苦战多日,粮草现出匮乏,官兵日益疲乏,逐渐占不了上风。
很快便接到了收兵的圣谕,匆匆回撤。
北越举国欢庆,夜骐也在宫中大摆筵席,犒赏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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