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响起冷幽的声音:“夜骐,别来无恙?”
“你来啦?”夜骐的唇角无奈地弯了弯。
裴璃出现的时机,倒真是把握得恰到好处。
裴璃半垂着眸,用剑尖挑起地上的书:“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处?”
夜骐不答,裴璃便突然出手,两枚暗器击向米苏,夜骐侧身一躲,又是两枚暗器,分别打中他的腿弯,他们再次落回井底。
“你明白,我不是刚才那群饭桶。”裴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井底:“说。”
夜骐摸摸鼻子:“好吧,我说。”在势均力敌的对手面前,老实便是最好的花招。
“一百多年前的明月大帝,你应该知道吧?”夜骐的问题,让裴璃冷嗤一声:“废话。”
明月大帝,是史上的传奇,有生之年,一统天下,建立了辉煌的盛月王朝。然而,仅仅在其死后一年不到的时间,王朝便走向覆灭,权臣谋逆,各自割据一方,从而分裂成如今的北越,大骊,东楚,西桀四国。
夜骐呵呵一笑:“明月大帝生前,已料到其子懦弱,必定撑不起大业,但他又不甘心自己拼尽一生所得,最终落入乱臣贼子手中,于是……”说到这里,他便住了口,再不往下说。
“于是什么?”裴璃追问。
夜骐笑眯了狐狸眼:“这个秘密能换我们从井底出去么?”
裴璃也笑笑,打火石一划,点燃一根树枝,直掷入井中:“若你不说,我便再丢一捆进去,再将井口裴上,你知道自己会死得有多快。”
“别,别。”夜骐笑着接住那燃枝弄灭:“我们好歹朋友一场,好商量,万事好商量嘛。”
随即他便自动自发地继续讲故事:“明月大帝便将毕生所得珍宝秘密藏入某个处所,待最终叛军破宫,也无一人知晓下落。而寻宝的线索……”夜骐的语气顿了顿:“便在你手上这书中。”
“哦?”裴璃眼神凝在那书页之上:“这么说,当初你一直费心寻找的,便是此物?”
“不错。”夜骐直言不讳,眼中闪着幽光:“不过这书有五本,我不过找到了三本。”
裴璃的心,猛地一扯,到了此时,他终于明白了当初,于嬷嬷为什么会在以为她自己将死之时,拼命也要将那本旧书,送到他手中,说以后会对他有用处。
为何,她要对他这么好?他紧紧闭了下眼睛,重新睁开时,敛去伤痛,继续平静残忍地看着夜骐:“剩下两本呢?”
夜骐这次,却再未就范,只短促地笑了一声,便搂着米苏,靠在井壁之上,不言不动。
谈生意,自然不能一次丢尽所有的筹码,否则便会一败到底,再无翻本的机会。
而且这个秘密,本就是饵,鱼既已咬钩,便是吞,吞不下,吐,吐不出。
裴璃绝不会舍得就这么让他死,他们二人的野心,不相伯仲。
果然,半晌过去,裴璃并无其他举动,而是换了个话题:“还我幽冥卫,我便放你出来。”
不愧是谈判的高手,达不到最大的目的,便先退而求其次,能得到多少,便先得多少。
夜骐仰脸,隔着井道,和他遥遥相望:“你放我出来,我便带你去找幽冥卫。”
这样的拉锯战,谁都占不到便宜,裴璃眼神闪了闪:“也好。”
若无米苏,那么夜骐和他,实力相当。
可有了米苏这根软肋,夜骐便不是他的对手。何况方才,他的暗器击中了夜骐腿上的穴道,一时半会,就算夜骐想逃,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方才的绳结,又再度丢到夜骐面前,他毫无犹豫,即刻抓住。
裴璃缓缓地拉他们上来,背对着月光的脸,看起来极为阴冷。
其实此刻,他真想将这两个几乎毁掉自己一切的人,永远裴死在这井中。
可是不行,他必须忍,就像当初忍耐裴濯那样。
不达到目的,不能动手。
不过所幸……他看着米苏的脸,在心底微微地松了口气。
此刻在宫中坐镇的人,是凤歌吧。
她还活着,总算还活着……
待夜骐出了井,看着地上的那些尸体,嘴角一勾:“多谢你帮我除了这帮叛徒。”
“你也有被背叛的时候么?”裴璃的语气极尽嘲讽,却又藏着一丝暗伤。
夜骐懂,望向他:“若是你当初不动苏苏,我不会那般对付你。”
裴璃冷哼一声,再无言语,从脚边的尸体上撕下一大块干净的衣襟,并不用手接触,而是用树枝小心地将那书包了数层,才放入怀中,转身前行。
夜骐眼神深幽,却没说一句话,只为将裹着米苏的外袍拢得更紧些,便随后跟上他。
此刻他腿上穴道被裴,虽能步行,却无法自如地施展轻功,自然不会冒险逃跑,但是随着他的走动,却有微细的粉,从他的衣衫间飘落,在地上留下暗迹……
出了那片树林,裴璃顿住脚步,回过头冷冷地盯着夜骐:“如今幽冥卫在何处联络?”
夜骐咧嘴一笑:“还是在原处,从未变过。”
“怎么可能?”裴璃咬牙,他几乎每隔一日,都要夜探那座宅子,可从无动静。
夜骐点头:“因为上次我临走之前,给他们下的命令是--蛰伏,除非……”
裴璃最恨他话只说一半,目光从他的脸上,慢慢下滑至米苏身上,眼中有森冷的威胁。
夜骐干笑一声:“我又没说不告诉你,你现在怎么变得如此性急呢?”
裴璃冷笑,从至尊贵胄,沦落如丧家之犬,所有辛苦谋划,毁于一旦,要他如何能不急?
“正午之时,东西南北四街交汇的集市口,将舂米石雕像的右眼瞳仁,涂上血红朱砂,夜间幽冥卫便会重聚鬼宅。”夜骐的话,让裴璃眯起眼睛:“当真?”
夜骐对着怀中的米苏努了努嘴:“你拿她的命威胁我,我还能不说真话吗?”
米苏倒的确是夜骐的死穴,裴璃略微放心了些,但是要验证真假,也必须等明天:“先跟我回地宫。”
夜骐的神情,顿时微微一滞。
裴璃讥诮地笑:“怎么,不敢带她去,怕她知道……”
“走吧。”夜骐即刻打断了他,嘴角抿紧成一条直线,然后便径自先行。
裴璃望着他的背影,又是冷冷一嗤……
到了地宫的入口,夜骐不由得低头看向米苏,而她仍无丝毫米醒的迹象。
“要不要再给她多喂点蒙汗药?”裴璃戏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夜骐没再滞留,弯腰钻入那洞口。
依旧是那个幽暗恢弘的地下世界,只是今日,各自的心境已再不同于以往。
对裴璃来说,这已不再是引以为豪的成就,而是狼狈落难时的栖身之地。
而夜骐,则在担心,怀中的人,在不该醒转的时候醒来。
裴璃瞟了眼夜骐,故意带着他,穿过弯弯绕绕的回廊,在那间厢房门口停住。
夜骐站在他身后,眼神却微微别开,不去看那个窗口。
裴璃凑近他,眼神中有玩味的光:“怎么?怕他们相见么?”
夜骐沉默。
裴璃突然一脚踹开那门,而夜骐也在同时,抱着米苏往旁边躲避。
裴璃一阵放肆地狂笑,自己走进了那门里,半仰起脸看着那个被吊在刑架上的人,声音诡异:“你猜,我今天带了什么客人回来?”
那人依旧垂着头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而这时,门外却传来急转而去的脚步声,裴璃又是大笑:“可惜啊可惜,别人不敢见你。”
说完他便出门去追夜骐,却在临关上门的那一刻,又往那人的膝盖骨中,射入一颗银钉,那人的身体微微一颤,却仍旧未睁开眼睛。
夜骐并未走远,就停在前方拐弯处的暗角。
看裴璃走近,他苦笑:“你现在心中痛快了么?”
裴璃眼中满是得意之色,望着米苏沉睡的侧脸片刻,轻轻一哼:“带她去凤歌住过的那屋子睡吧。”
夜骐叹了口气,随之前往,将米苏放到房中的床上,给她塞好被角,转过头望着裴璃笑了笑:“有酒吗?我们喝两杯。”
“如今你我还能坐在一起喝酒么?”裴璃冷笑着反问。
“其实敌友之间,总是不断转换的,或许哪天,你我又须联手呢?”夜骐毫不以为意,起身走过来,拍拍裴璃的肩膀,亲昵地似乎二人之间,从未有过隔阂。
裴璃闪身避过,却没再言语,而是先出了门,夜骐吊儿郎当地跟随其后,只不过在临走之前,又深深回望了一眼米苏。
那一夜,在地宫的大厅中央,就着潺潺泉水的响声,两个本已反目的人,再喝了一回酒,裴璃冷然沉默,夜骐却嬉笑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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