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后山乃是绝壁,他们下山可以借由吊篮,我们上去却很难。”陈阅叹气。
夜骐忽而坏坏一笑:“怕什么,可以让李大人帮忙嘛。”
陈阅愕然。
夜骐挑了挑眉,笑容狡黠如狐:“你看,我们现在进不了城,李大人回来,不也照样进不了?所以他肯定得走小路吧,我们就在后山等着他,不就等到吊篮了嘛。”
“可是万一他不回来……”陈阅迟疑。
夜骐轻哼一声:“不回来他还能去哪儿呢?他还不至于傻到手上无一兵一卒,亦无仗持之物还跑去投奔西桀,那只有被羞辱轻视的份儿。何况东楚是他的家国,到了这种生死关头,他能置之不顾么?”
陈阅点头称是。
“好,休息片刻之后,你率军继续大肆攻城,给他们造成迷惑的假象,朕则私下带一队人马,去后山埋伏。”夜骐吩咐。
“陛下,可是您亲自带队太危险……”一旁的刘掌柜,担忧地想要阻止。
“没事。”夜骐笑得毫无所谓:“李玉要真有杀朕的本事,就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了。”
随即他便换了夜行衣,带了十余名精兵,奔赴后山……
夜骐的预料没错,午夜时分,一条黑影,自山下而来,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借着月光,可以辨清,来人正是李玉。
他到了绝壁之下,以特定的节律,打了三声唿哨。
崖上立刻有人影出现回应,随后,便有绳索拴着吊篮,慢慢放下来。
而就在李玉打算跨入吊篮的那一刻,埋伏在暗中的人跃出,围住了他,夜骐手中的银针,更是呼啸而来,射出他的背脊。
“是你……”李玉惊愕地指着夜骐,可只是一瞬,他的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身体软倒在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夜骐走近。
崖上的人,此刻也是惊慌失措,不知该不该砍断绳索。
夜骐仰望着崖上喊话:“怎么?打算抛下你们的主子么?好啊……”语音未落,他手中的匕首便即刻落下,李玉发出一声闷哼。
“你们若是想要丢下他,不如就干脆站在那里,看着你们主子被千刀万剐而死吧。”第二刀又落下,正中人最脆弱的后颈处。
“主子。”崖上的人颤声叫道。
“别管我……别管……”李玉大喊,但随即又是一声呻吟,夜骐的刀,已直插入他的肩胛骨。
就在这时,忽然从上方,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渊儿。”
李玉的身体,顿时猛地一震,整个人如同雕塑般呆滞。
“渊儿……渊儿……娘对不起你……”山崖上的皇后,已经哭得不能自抑。
李玉低下了头,咬紧牙关,逼着自己不落泪。
而皇后则拼命摇着身边拉绳索的人:“你们快拉他上来啊,快……”
“不行。”李玉深呼吸了一下,仰起脸,语气重新变得冷静:“不要因为我一个人,而使敌军入城,那样你们便都活不了了。”
“他们即便此刻砍断了绳子,也照样活不了。”夜骐的声音,凉凉地响起:“你以为区区一个东楚都城,能抵挡我几日?而我会将后山裴死,下来一个,杀一个,不过是慢点而已。”
“夜骐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必遭天谴……”李玉恨声骂道,却被夜骐打断:“诶,与其说这些没用的,我们不如谈谈条件?”
“条件?”李玉根本不相信夜骐此刻,还会跟他做交易。
‘你也知道,我现在呢,需要速战速决,所以你们爽快点投降,我可以放你的家人,一条生路。”夜骐勾了勾唇:“如何?”
“你定会反悔。”李玉冷嗤。
夜骐的匕首,在他仅存的左眼上方,慢慢地滑动:“其实你不觉得,不管我之后反不反悔,你现在都只能赌一把么?若是万一赌赢了,你的家人还有活命的机会,要是你赌都不赌,那他们就必定只有死路一条。”
李玉闻言,仰天狂笑,最后怆然一叹:“我的确输了。”
“心服口服么?”夜骐蹲下身来,和他平视,拍拍他的肩:“其实你本来不会输得这么惨的,怪只怪,你心太急。若是你不过早与我反目,我们本可以先同舟共济,一统天下,最后或许我还会干脆将这东楚,作为裴地赏赐给你。”
“裴地?赏赐?哈,那我也只能永远做你的奴才。”李玉嗤笑。
夜骐的眼眸,在黑暗中,仍似蕴有灼灼光华,明亮慑人:“天下能做王的,只能有一人,那就是朕。”
李玉怔怔地看着夜骐,忽然发现,即便彼此看起来高度平齐,自己对他,也仿佛只能仰望。
某种东西,似乎在这一瞬间,彻底被击垮,他闭上了眼睛,声音颓然无力:“上去吧。”
夜骐笑了笑,将李玉提起,一同跨入那吊篮中,命令崖顶上的人:“拉我们上去。”
绳索抖了一下,终于还是徐徐开始上升。
夜骐在半空中,对地上的人喊道:“若朕有不测,命令陈将军,将城门口和后山皆裴死,屠城烧山,一个活物都不要留。”
拉着吊篮的绳索,顿时又剧烈一抖,之后用力更加平稳。
不多时,他们便上了悬崖,几乎是一落地的刹那,皇后便扑了上来,抱着李玉放声痛哭。
夜骐的眼中,滑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闪到一旁。
而李玉在母亲的怀抱中,身体僵硬,抿紧了唇沉默不语。
“渊儿……是娘对不起你……娘错了……娘该死……”皇后泣不成声,紧紧地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儿子,哪怕知道他恨她,也怎么都不肯松手。
不远处被奶娘抱在怀中的小太子,和瑟缩在一起的几位公主,都望着这个从未谋面的皇兄,一脸茫然。
许久,李玉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先谈正事吧。”
皇后一愣,慢慢松开了他,哽咽着点头:“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李玉别过脸去,不看她眼中的泪光,只望着夜骐:“接下来怎么做,你说吧。”
夜骐一笑:“立即放弃抵抗,开城门,迎我军入关。”
李玉叹了口气,命令属下:“照做。”
“是。”亲信领令而去。
此刻,山下剩余的人,也都已上来。
夜骐一挥手:“好好保护着这些贵人,一个都别有闪失。”扫视一圈,又问:“你们的皇上呢?”
“他在宫中,不肯走。”皇后的声音,骤然变凉。
“哦?”夜骐挑眉:“誓与东楚共存亡?好气魄。”
皇后低下头不语,眼中却含着憎恨。她说不出口,皇上留下,并非为了东楚,他此时,大约正在冷宫中,守着那个女人的牌位,等待城破的那一刻,去与她相会。
李玉却看穿了他母亲的心思,嘲讽地一笑:“你杀了她,也还是没得到那个人的心吗?”
“渊儿……”皇后羞惭又可怜地望着他,他重新抿紧了唇,再未言语。
夜骐深深望了一眼他们母子,开口:“走吧,去皇宫。”
皇后闻言忙去搀扶李玉,他低垂下眼睑,却并没有躲开她的手。
一行人进了东楚皇宫,李玉父子相见,自然又是一番凄怆。
夜骐没有为别人的悲欢离合多停留,而是径自走上了金銮宝殿,手一挥,那把龙椅变成了崩裂的碎片。
这世上,从此再无东楚。
陈阅大军,业已进城,所有人休整一晚,次日早上,夜骐将李玉和皇后,传至跟前,笑容悠然:“听闻山中有黄金矿藏,可属实?”
那两人都未吭声。
夜骐慢慢走到李玉身边,手按在他的肩上,眸色幽深:“钱财是身外之物,保命才最重要,对不对?或者,李大人还是恨你的家人,希望朕如先前心中所约一般,为你复仇?”
李玉的指尖,顿时一颤。
“告诉他。”李玉的脸,微微侧向皇后,从齿缝中迸出三个字。
皇后的眼中,有丝不情愿的神色,却不敢违抗,声音极低:“是,入口就在宫中。”
“很好。”夜骐满意地点头:“带路。”
矿藏的入口,就在最靠里侧的皇帝寝宫,外人看来,不过觉得这宫是背靠着山脉而建,却不知,里面原本就是通的。
当皇帝见他们进了那间特殊的厢房,本欲阻止,可最终,只是喟然一叹,退至一旁。
夜骐随着皇后和李玉,穿过昏暗的隧道,眼前竟是一个极其广阔的大厅,数千工匠,正在劳作,而放眼望去,到处金光闪闪,耀眼夺目。
夜骐凝视着这景象半晌,摸着下巴转过头,对站在身边的李玉一笑:“现在,朕好像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李玉不语,此刻他心中,十分不是滋味,黄金宝山,乃是东楚最大的财富,如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落入他人之手,却无能为力。
夜骐望着大厅上房,拱形的穹顶,唇边的笑容有些复杂:“现在想来,其实那五本书得与否,或许并非那么重要。统一天下,与其靠别人留下的财富,不如靠自己的这里……”他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脑门。
李玉为他的话,心中一震,但嘴上仍旧讥诮:“你也别得意得太早,兴许过不了几日,西桀也灭了大骊,天下仍旧不是你一个人的。”
夜骐嘴角一扯:“你真以为魍魉有这等气魄?他若得知朕灭了东楚,必定会立刻回撤,怕朕会借他国中兵力空虚之时突袭,肯留下三五万老弱病残,陪着裴璃继续玩儿就算不错了。”
李玉咬牙,转眼间又想起另一个可以直击夜骐痛楚的消息,冷冷一笑:“就算西桀撤军,只怕大骊也长久不了,据暗报,女皇活不久了呢。”
夜骐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眼神变得森冷,手若铁钳,扣紧李玉的肩膀:“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么?”李玉笑着望向他,眼底有几分幸灾乐祸:“米苏为了救她的同胞姐妹,以自身气血喂蛊,如今已经命如膏肓,华佗难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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