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被赶到了后院,断了跟沉府之间的联系,却也从此断了跟沉府金钱上的往来。好在娘有得一手绣花描凤的好手艺,才可以换得她们母女二人勉强果腹度日。这样的日子虽清贫,可是少了沉府那些刻薄嘴脸的冷嘲热讽,却也乐得轻松自在,娘的刺绣隔三差四拿到集市上卖,偶尔还能换得一两块梨花糕尝鲜,只是近来娘的身子越来越虚弱,夜里咳嗽得厉害……
想到这里,少女的眉头不禁又紧紧皱了起来。
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咬牙提起沉甸甸的竹篮,再也不敢在路上耽搁半分。
待推开沉府后院的木门时,太阳已经微微西斜了。高大的沉府在夕阳的余晖下气势恢宏,后院的柴房掩映在围墙长长的阴影下,可怜得如同一只苟延残喘的蝼蚁。
这里,她和娘已经住了整整两年,也如蝼蚁一般卑微了两年。
拎着沉甸甸的竹篮入屋,悲悯的脸色在踏入门槛时也转化为了一丝晴朗,“娘,我回来了!”
屋中的妇人听到声音,立即抬起头来,冲着少女温柔一笑,“鱼儿,你快过来看,娘终于绣好这副百鸟贺寿图了呢,幸亏能赶在你爹爹生日前完成,你爹爹看到后一定会很开心。”
她痴痴地望着娘那张喜悦的脸庞,喉咙间忽然觉得好痛好痛。
她好想冲上前去将刺绣扯下来,狠狠地扔在地上踩上几脚,她好想大声地质问质问娘,既然他都已经不爱了,不要我们了,为什么还要一直都将他如天神一般地放在心里!
这两年来,他的寿辰、逢年过节,娘事无巨细,如黄历般挂在嘴边,次次都要精心绣出一副图画相送,为此熬红了双眼,累坏了身子,可是他呢,他又对娘做过什么,对她们母女做过什么!他甚至连一脚都懒得踏入后院中!
滞气地将竹篮扔在地上,她的脚步未动,“我没兴致,不想看。”
“鱼儿……”妇人的眼色一黯,顿时垂下了头,声音中也带了一丝哽咽,“不要这样跟娘说话,好吗?”
她一愣,眼底霎时闪出一丝内疚。
“娘,我不是故意跟您……”少女咬着嘴唇,生怕娘伤了心。
“鱼儿,”似是早已习惯了一般,妇人收好了刺绣,小心翼翼地放在箩筐中,再次看向她时,脸上已恢复了之前的温柔,“你不想看,那娘就收起来。只是,不要恨他,好么。”
温柔的声音中露出一丝哀伤,“他,毕竟是你爹。”
她点点头,“恩。”
可是,心里的恨却像无垠地的海,蔓延的无边无沿。
是啊,她如何能不恨呢,眼见得娘一天天憔悴下去,他甚至都没有踏入后院一步来看娘一眼。
这又让她如何能不恨。
叹口气,无奈地迎上前去,握住娘的双手,“好了好了,是鱼儿错了,娘,您别伤心了,好不好。”
“鱼儿,”妇人的唇翕翕地蠕动了一下,美丽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丝凄然,“鱼儿,娘……”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还是无奈叹息了一声,“对不起。”
“娘……”
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少女暗沉的眸子忽然明亮起来,从娘的手上抽回双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包明黄颜色的纸包,“娘,这是刚刚出炉的梨花糕,鱼儿一直都放在怀里捂着,还热乎着呢,娘您赶快趁热吃。”
“梨花糕?”妇人望着纸包的脸色顿时一怔,语气中忽然多出了一丝质问,“鱼儿,你哪儿来的钱,不是算过了我们这次买完东西后,就只剩一文钱吗?”
少女微微一笑,“是阿阳――”
却不料还未答完,妇女早已将她手中的梨花糕扫了出去,美丽的脸上也挂上了一丝愠怒,“鱼儿,娘都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随便要别人的东西,尤其是那些个混混的东西!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我,我没有随便,是,”
“你还敢犟嘴!”一道耳光甩在她的脸上,妇人的眼角也淌下了一丝泪水,夹杂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心痛,“枉我杜素娟含辛茹苦将你养大,鱼儿,你怎么可以如此不知羞耻,你爹可是堂堂洛城员外郎,倘若你的事传了出去,从今往后可让你爹的脸往哪儿搁!”
那一巴掌的力度如此之大,直打得她眼直冒金星。
心里的委屈,却是比脸上痛了千倍的。
娘啊娘,为何你竟然不听鱼儿把话说完呢,鱼儿说的是西街卖梨花糕的阿阳嫂,不是东城那个地痞流氓的阿阳啊。为什么在第一时间里,您不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女儿,而是脱口而出怕那个男人丢脸?那个男人在你的心中就那么地重要,而鱼儿就理该什么都不是?
可是,我是你亲自调教出来的女儿啊,是洛城第一贤淑女子杜素娟亲自调教出来的女儿啊。
我又怎会让你蒙羞?
强忍住心中的委屈,蹲在地上。
雪白的梨花糕已经被摔得支离破碎,脏兮兮地瘫在地上,仿佛也在默默地流着眼泪。
小心翼翼地将未脏的部分捧起来,拼命地告诫着自己,沉鱼,娘只是在为你担心而已,扬起的脸庞笑靥如花,“娘,您误会了,这是城西卖梨花糕的阿阳嫂送给我们的呢,不是那个东城的流氓阿阳,娘,鱼儿从来都不敢往娘的脸上抹黑的,因为鱼儿是洛城第一贤淑女子的女儿,鱼儿是娘的女儿。”
“鱼儿……”妇人在听到阿阳嫂的名字后顿时一怔,忽然间想起西街上卖梨花糕的妇人的确是叫阿阳嫂,明白是自己误会了女儿,脸上顿时现出一股异常悔恨的表情,“鱼儿,对不起,我……”
“娘,”满脸开心地站起来,语气中满是轻扬,“不要再怀疑鱼儿了,好么,鱼儿知道娘是担心鱼儿,鱼儿一直都是安分做事从不招惹其它人的。尝一点梨花糕,好么?”
见妇人满脸负疚地又要落泪,她慌忙将梨花糕捧至娘眼前,“娘想说的话,鱼儿都懂,只是,现在这好好的梨花糕就要呜呼哀哉了,娘倘若再不吃,它可当真要恨娘了呢!”
“噗嗤”一声,妇人顿时转哭为笑,只是鼻间充满了酸涩,心里也盛满了愧疚。
捏起一片残碎梨花糕,递到少女的嘴边,“鱼儿,娘今日不想吃,不如鱼儿代娘吃了,可好?”
她摇摇头,一副嫌弃的样子,“才不要,上次一块梨花糕差点儿涨破我的胃,我才不要再次遭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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