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山歧路邂贵人”说的就是在现下的太蒙山上邂逅了贵人。只是这话应怎么理解,是她是眼下躺着的男人的贵人,还是这男人是她的贵人?
魏楚欣恢复着体力,额头上的虚汗顺着鬓角直往下流,她也没有余力去管了。深闭着眼睛,她想就睡一会,稍睡一会就起来。
霞光普照,落日金晖,照得满脸满身,柔和中带着些许不真实感。
魏楚欣惊醒之时,正见面前有个风神玉立,手执佩剑的男人。
血色衣袂,毅然身躯,因失血过多而尽显苍白的面颊,挺拔的鼻翼,凝而冷凌的峰眉。
长剑出鞘,冷气森凛的白刃上反射着他俊逸的五官。夕阳霞光,她点漆眸华中满盈了那样一个长身玉立。一瞬的失神,心中某处失了节拍,魏楚欣感觉着怦然的心跳清晰的悦动在耳际。怎么会有如此出众的男人?刚才不及细看,她竟然救了这样的男人……
“谁派你来的?”男人问,眼神中是可见的肃杀与探究,握着剑柄的分明指节渐渐在收紧。
魏楚欣一下回过了神来,那一瞬之间,最真实的感觉竟然是面前的男人要直取她首级。
头皮发麻,魏楚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后背紧贴着树干,强烈的求生欲望,迫使她说起话来那样的有力气:“我救了你,你却要杀我!”
冷剑未动,金色的余晖透过见血封喉的白刃,不见一丝一毫的柔和暖意。魏楚欣手指在背后死扣着树皮,怕这男人手起刀落之间就真结果了她,几乎是喊着说出来的:“杀了我你也活不成,那竹箭上涂有剧毒,你虽然醒了,但余毒未清,我死了,世上谁也救不了你!”
音落澜潭,不起回音。她激越的喊声,换来的是平静而无波的问话:“天是黑了么?”
男人将能见血封喉的利剑扔在了地上,剑身击在石块上发出清脆的颤响。魏楚欣衣衫尽湿,松了口气般的,双腿发软的瘫坐在了地上。
心里正想着她能不能脱身,就听男人又问:“你身后的树是什么颜色的?”
魏楚欣奇怪,抬眼去看他,但见他双眸飘渺而没有焦距。一时间生出个念头,这男人莫不会是瞎了?
想着,魏楚欣微提了口气,小心的试探着,“天是黑了,”见那男人抬头往天上倾看,侧颜分明,无波无澜。
魏楚欣仗着胆子,继续道:“今晚上天上的星星可真多,北斗七星可真亮!”
男人仰头看着,欣长身姿立着,面上依旧无波无澜。
魏楚欣简直欣喜,悄手悄脚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正欲逃之夭夭时,但听那男人笑得平静无奈:“我还没瞎。”
他是没失明,只是所见之处除她一人以外,看什么都没有颜色。
天是黑白色的,山是黑白色的,树也是黑白色的。他醒来的时候,万物都没了色彩,只是倚在树根之下的她是鲜活的。藏蓝色的布衣,淡粉色的布鞋,染了满手的血迹,甚至于是残存在嘴角的绿色药渣。
魏楚欣脚步有点虚,她回身看那男人。是怒,是悔,是怜悯。
逃跑未遂,那就光明正大的离开。魏楚欣笑了,“你瞎没瞎和我没有关系,我救你性命本没图回报,可你总不能要我性命吧!”说完,硬着头皮回身就走。
身后之人依旧是平静,已经打理平整的血衣,玉质革带,周身再不见一丝一毫的狼狈,一时间让人忘了,他是刚才从鬼门关里爬出来的。
数步之后,魏楚欣终于忍不住回头,但见那男人平静的拾起地上的剑,剑身入鞘,发生一声冷脆。
走出几步远后,魏楚欣禁不住回了次头。
“这里是太蒙山,下山后往东走五十里山路便是县城,以你现在的体力能不能走到,自求多福!”
在男人脸上始终没有表现出多余的表情。连死而复生的喜悦都没有,反倒是那些刻意深藏起来的悲凉。
魏楚欣简直痛恨自己无端的良善,走下山之前,她还是没能忍住,停下对身后的人道:“你身上余毒未清,就算有命回家也没命享福。我这里有一剂药,连喝一年可解你体内余毒,你可听仔细了,我就说一遍……”
很多年后,魏楚欣想起此情此景时,还觉得恍惚。那药方她就真说了一遍,而他倒也就真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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