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忽然便见小陈子带着三四位太医,脚下生风一般,急匆匆赶了进来,见皇后还在此,众人连忙“擦擦”地打袖子给皇后跪下请安。
皇后叫起了,又瞥了一眼小陈子,才问道:“这是……?”心中却已经猜到了几分,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果然小陈子面露尴尬,只是低声道:“回皇后娘娘,奴才这是奉皇上的意思,又点了几位太医院擅治金创的太医,给……给……”
光是一个安太医瞧过,皇上还是不放心吉贵人呢。
他回话完,只是垂着眼,不敢看皇后的脸色,只听得殿外滴漏声声,夹着又有西洋钟擦擦的走动声,其余便是年妃浊重的呼吸声了。
半晌,只见皇后神色自若地道:“皇上说得对!吉贵人这伤情确是凶险,今晚仔细验看也是该的,行了,你赶紧带人过去吧,别耽误了光景。”
小陈子一叠声地应了,又行了礼,哧溜地爬起来,便引着几位太医向后殿去了。
乌拉那拉氏手中慢慢捋着一条湖丝牡丹绣银凤帕子,脸上现过一丝无趣之色,忽然转头对华容道:“回宫罢!将年氏带上。”
华容瞧了年氏一眼,低声道:“是,娘娘。”
众人簇拥着皇后自养心殿出来,殿宇广阔,明黄色的凤舆早就等候在了阶下。
华容躬身搀着皇后上了肩舆。
乌拉那拉氏抬起手,用护甲轻轻划过眉梢眼角,眼光沉沉地抬起来。
她蓦然回头,只见殿檐下,一溜的宫灯在风中摇摆不休,灯火阑珊。
整个养心殿都笼罩在灰沉沉的天幕下——天幕已经不似方才那样漆黑如墨,而是显出一些灰白来。月亮沉浸到了西边的浮云中,一圈淡白色的光晕似乎便要融进云层里,那月亮的形状已经看不清了。
东边微微现出一缕淡淡的霞光来。
乌拉那拉氏仰头对天空瞧了很久——天上的月亮很淡。
但再淡也是月亮。
周遭的星子是压不过月亮的光芒的。
她终于低下了头,伸出护甲,叩了叩肩舆的扶手,那是起驾的暗号。
因着尚在养心殿前,侍候太监不好大声,只是压着嗓子,拖长了声音唱道:“皇后娘娘——起驾——!”
肩舆被稳稳地抬起。
乌拉那拉氏的视线倏地被抬高,视野也蓦然开阔起来。
她昂起下巴——极目远眺处,一群黑色的宫鸦簌簌地拍打着翅膀,从宫墙上“刷”地掠过,悠悠地飘零下几片碎羽。
民间相传数百年前,这座巍峨的前明皇城修建时,明朝永乐大帝朱棣曾亲自下旨,把宫殿的总间数定为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
乌拉那拉氏慢慢攥紧了肩舆的扶手。
这是紫禁城,这是历来后宫女子的修罗场,而她,才是凌驾于那些莺燕之上,冷眼旁观这纷争的,真正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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