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年前,林城是一座机遇之城,在这里招商引资,很多机会都萌芽,土地被改造成了经济,商用,我们所有的人,也都成了这波流动的中央。”
贺秋叶说,林城原本不是这样一座城市,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了冒头成为经济强市,牺牲了太多东西。而其中就有原本和平安详的生活。
西城是率先开发的,大量的土地被用来当做引资的筹码,一座又一座的巨型工厂如同天降之物,莅临到整个城市上空,浓稠的云上仿佛也能听到从工厂里传出来的声音,只有两个字。
赚钱。
“如果我记得没错,那个时候,贺小姐,我们都只有不到十岁吧。”陆不鸣说。
“但那段记忆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是贺秋叶内心深处的伤痛,恐怕也是林城的症结所在,这样不遗余力的发展带来了一段时间的经济强势,可这份强势也只持续了十年。
到现在,林城的经济早已呈现疲软之势——曾经作为重点表彰的发展城市,如今却桎梏在空讨一个发展的名头,连自己究竟在发展什么都搞不清楚。
“这不够讽刺么?”贺秋叶的侧脸多了一丝癫狂。她是最早一批入驻西城的施工队工头的女人——前工头。那时候的西城荒芜一片,“发展”两个字如同扩土开疆。
贺秋叶的父亲就是第一批做基建的工程队,他们跟着承包商从农村出来,主要任务是做水道和管道工作,这也算是一座城市的最基本的民生保障,没有这些便利的设施,发展就是空谈。
但那段日子并不好过。事实上,林城市内部就有两种声音,东城对这种歧视性的发展抵抗最为强烈,而拆迁、善款、甚至涉及到农用地的变更等一系列问题导致的摩擦就更多,不胜枚举。
而这之中,老牌地产商事实上掌握了林城的命脉,没有他们的首肯,动地就是动他们的命 根 子。在这一层矛盾中,以贺秋叶父亲为首的“发展派”,决定暗中顶替掉这些守旧的顽固分子。
“你说的顶替,具体是怎么一回事?”陆不鸣问。
贺秋叶停顿了一会儿,犹豫半晌,才扭扭妮妮说道:“那时候不比现在,要拿掉项目,他们的存在就足够碍事。你觉得,他们为什么看到这个别馆之后那么慌张?你觉得,他们到底在怕什么?”
贺秋叶问。
“报应。”很快,她又自己回答。“十年前,他们以最后一场会议为由,把这些老顽固约了出来,最后商谈,是在这样的长桌,吃的是什锦餐点——那时候还不兴西餐。我至今还记得,五色饺子的味道是酸的,就好像沾着血一样。”
“约定的位置也是一栋别馆,那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情。我偷偷摸摸到那去,因为听话爸爸的饭局,那时候总少不了我,所以我理所应当的跟着一起去了。奇怪的是,那一次大人们本来不想让我去。”
贺秋叶脑海里,这些深埋的往事一直都在心里藏着,这么多年以来从没有真正吐露出来过,而今天像这样,竟然对着一个陌生的瘪三愣头青直言不讳,她自己对此也有些惊讶。
不过也正是隐瞒在内心深
处实在太久,因此才能够如此娓娓道来,如数家珍。贺秋叶的眉目之间,那份狂戾的弑杀气焰少了一些,竟然在眉头之间多了几分少女的温婉。
但这些也很快地消弭在她仇恨的瞳孔里,手心抓握在一起,贺秋叶继续说道:“我现在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真的不让我去。我猜,到我死的那天我也忘不了在别馆的厨房里,见到偷吃饺子的女儿时,父亲那张惊恐和近乎失神的眼吧——那个时候我只感觉到害怕,从内心深处感受到的那种恐惧,就像面对能够随时把吃掉的巨兽一样。”
“你看到了什么?”陆不鸣问,虽然心里不是没有预计,但贺秋叶的神态还是远超他想象的疯狂。
“在这些房间里,每一处,包括厨房的壁橱和碗筷柜子里面,我看到的东西,每一样——是每一样都让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害怕。我看到削得又尖又细,比钢针还要锋利的筷子——这些筷子和一般的筷子放在一起,用精致的铂金皮夹子包裹着,看不出来。”
贺秋叶眨了眨眼,脸色越来越苍白,她不知道自己是对谁说的,这些话她有一阵子从没对人说过,更多时候埋在心底。但恐惧并不是悲伤,恐惧会发芽。
如今,贺秋叶内心里的这种恐惧就在滋润的诡谲气氛中迅速地茁壮成长起来,她几乎要被这种情绪所支配。
“不止这些。陶瓷和琉璃的碗盘,起初看很漂亮,但是叠了两三层里,就有一两个像是锋利的飞盘,一不小心就能割破手皮。我打翻了筷子之后,看到挂画的后面还有没有装完的东西。”
“就和现在一样。”陆不鸣感慨似的补充。
“简直一模一样。”贺秋叶抓起手边锋利的尺子。“连这个都一模一样。这是我那时候在学校常用的尺子,尺规上我都爱画一种东西。刻度表也被我磨的不成样子——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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