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竟连一眼都没有望过来。
屋内的温暖如春似在瞬间笼了一层冰霜,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清冷寒凉。
而这种冷意在温凉看到顾锦璃的手无意间触碰到了沈染的肌肤时更是达到了极致。
温凉侧开头,冰冷的视线落在了墨迹身上。
那种眼神是墨迹无法承受之冷。
他心中哀叹,之前为了让主子安心,他一直骗主子顾大小姐和沈世子之间没有半点接触。
顾大小姐只负责敲折了沈世子的腿,至于接骨包扎都是顾大小姐在指导那个纪大夫做。
主子听闻之后,还一度牵起了嘴角。
他当初还笑主子单纯好骗,现在他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他的谎话就这么被无情的赤裸裸的揭开,不给他半分解释的余地。
而就在墨迹为自己的小命担忧时,顾锦璃又给了他一记重锤。
顾锦璃清淡的声音响起,“还请沈世子伸出手腕,我来为您探脉。”
墨迹:“……”
顾大小姐,咱不带这么坑人的啊,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英年早逝了!
顾锦璃自然知道温凉就在她身后,而且在他走进屋内的那一刹那,她便忍不住想要转身看他。
可身为医者的素养让她克制住了身体的下意识反应。
诊治尚未结束,她要对自己的病人负责,要摒弃一切杂念,而这杂念自然包括温凉。
沈染眉眼含笑,一边伸出手腕,一边笑着对温凉道:“温公子快请坐,在下暂有不便,还请温公子稍等片刻。”
这种主人家的姿态让温凉觉得有些刺眼,而更刺眼的是顾锦璃已经将手搭在了沈染的脉搏上。
少女纤细的手指放在了男子白皙的手腕上,那般的自然随意,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承恩侯夫人也忙笑着道:“温公子请坐,我这便让人给温公子上茶。”
温凉淡淡点头,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所坐的椅子恰好距离两人极近。
顾锦璃顿时只觉得如芒在背,后背莫名泛起了一层凉意。
沈染却是尚未察觉,只眸色轻柔的望着顾锦璃,静静看着她诊治。
温凉的眸色越发的凉了,墨色的瞳孔宛若深渊,幽暗的看不见一丝亮光。
墨迹压抑的都快窒息了,好在顾锦璃很快收回了手。
“沈世子脉搏平稳,之后也如这般修养便好。”
顾锦璃觉得自己有些坐不住了,即便背对着温凉,她都能想象出温凉那冷冷淡淡的目光。
他该不会是因为自己没有主动与他打招呼而生气吧?
“好,有劳晋大夫了。”沈染笑得如沐春风。
顾锦璃略一颔首,“世子客气。”
看着沈染温暖的笑意,顾锦璃不禁在心中作想,沈染与温凉一人如春,一人似冬,一人美如玉,一人寒似霜。
若是在现代,怕是会有不少女孩出来站他们两个的cp。
顾锦璃站起转身,本犹豫着该不该与温凉打招呼,却见温凉半垂着眼睑,神情淡漠,一副根本不想理她的模样。
顾锦璃反是松了一口气,忙低着头走过去收拾药箱。
温凉长腿稍稍挪动了些许,微不可察的伸出了半个脚尖,顾锦璃一时没注意到,正绊在了温凉的脚上。
“啊!”顾锦璃脚步匆匆,这般一绊身子顿时不受控制的向前跌去,吓得她立刻闭上了眼睛。
沈染瞳孔一缩,下意识的想要过去搀扶,他双手用力的撑着床榻,可纵使他使尽了浑身的气力,身子却仍半分动弹不得。
这种无力让他有些气怒,只能睁着眼徒劳的望着她。
可她并没有跌在地上,而是被身边的温凉长手一横,拦腰环住。
顾锦璃在闭上眼睛的那一瞬,突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而下一瞬,她便被毫无预兆的跌进了一个有着雪木松香的怀中。
一声极低极轻的冷笑传来,声音带着他独有的淡漠疏离,“这是第二次。
若再有一次,我便不得不多想了。”
顾锦璃眨了眨眼,或许是因为一回生二回熟,她的大脑这次没有卡机,短暂的错愕后她便恢复了平静。
她直起身子,后退两步,甚至还记得模仿男子拱手行礼,“多谢温公子相扶。”
温凉上下打量她一番,灰色的普通布衣,暗黄色的皮肤,两道墨黑的剑眉,故作淡然,行礼的姿势却是笨拙又别扭。
他突然轻笑出声,眸中的寒冰碎裂开来,漫不经心的轻语一声,“罢了。”
温凉说完便不再理会她,而是径自与沈染交谈起来。
顾锦璃挑挑眉,有些莫明。
她怎么好像从温凉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种“放过你了”的感觉?
沈染的视线仍落在顾锦璃身上,看到她没有摔倒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当看到她小心翼翼的躬身与温凉赔礼致谢,心里便又不由泛起了怜惜。
“沈世子!”温凉再一次开口唤道,冰冷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耐甚至还有一丝不为人知的警告。
沈染回过神来,没察觉到温凉的语气,只歉意垂首,“抱歉温公子,我一时走神了。”
“无妨。”温凉抬起手掌,跟进来的墨踪立刻把一个红木雕花的盒子放在温凉手中。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沈世子不要嫌弃。”
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根上等的百年老参。
人参易得,百年难求,百年人参自是有市无价,便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得到。
沈染面露惊诧,忙道:“温公子,此等厚礼,染愧不敢收。”
两人不过点头之交,他怎能收温凉如此厚礼。
温凉用眼神的余光瞥了顾锦璃一眼,见她收拾的也差不多了,便道:“不过一点心意,世子但收无妨。
既见世子病情有所好转,在下便不再叨扰。”
话音刚落,温凉便已然站起了身。
“温公子难得来府中一趟,不如用过饭再走。”承恩侯府夫人忙开口相留。
“夫人不必客气,在下今日还有要事在身,若日后有空,再来叨扰世子。”温凉说完,抬眸看向了沈染。
沈染本就是温文从容之人,虽对温凉的突然来访心存疑惑,但仍含笑有礼道:“温公子若不嫌可尽管来侯府,染虽暂不能行,但亦可陪温公子烹茶煮酒。”
温凉嘴角漫不经心的挑起一抹弧度,意味深长的道:“如此,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沈染含笑应之。
墨迹同情的看了沈染一眼,他家主子若是说却之不恭,那便是真的不客气啊!
怕是以后只要顾大小姐前来,主子就也一定会跟来。
一支百年老参,得到了监视心上人的机会,这钱花的真值!
“温公子,晋大夫,纪大夫,我送你们出府。”沈妩落落大方的开口道。
“不必劳烦,在下记得路。”
温凉径自迈步离开,只在离开前给了顾锦璃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顾锦璃拿上自己的小药包,与众人匆匆告辞,忙抬步追了出去。
这位美人可不好伺候,还是小心些的好,免得哪里得罪了他,又给自己穿小鞋。
承恩侯夫人摇头笑笑,“现在的孩子真是让人看不懂,温公子和晋大夫明明熟识,怎么今日看起来两人又像毫不认识一般?”
沈妩微诧,“母亲,您说温公子与晋大夫是熟识?”
见承恩侯夫人颔首,沈妩蹙了蹙眉,略有疑惑道:“可我倒没看出两人相熟,反是觉得晋大夫似乎有些怕温公子呢。”
母女两人只是随口一说,沈染却是听进了心里。
若是两人不识,今日种种倒并无异常,可若两人是熟识,那便显得有些怪异了。
特别是她那小心翼翼颇为不安的神情,不免让他有些担心。
似乎温凉对她而言,宛若洪水猛兽。
他眸色微沉,难道温凉也发现了她的身份,所以威胁了她?
可随即他又摇了摇头,他与温凉相交虽是不深,却也觉得温凉是个品性高洁的正人君子,不应作出这种胁迫他人之事。
或许可以等她下次再来诊断时趁机询问一番。
沈染的心里似滋生了漫无边际的野草,杂乱无章,让人烦忧。
可无论他如何作想,他现在都只能瘫在床上,徒劳且无用。
这几月以来他的心性被打磨的更为沉稳,可他现在只迫切的希望能够站起来。
似乎是少女跌倒的那一瞬间触动了他的心弦,他希望日后她若有何烦恼,他也可以站出来护她周全,来报答她为他所做之事。
想到自己的那个猜测,沈染望向沈妩,开口问道:“听闻最近宋三公子招惹了麻烦,阿妩可曾去宋府探望?”
沈妩摇了摇头,她本是打算今日去,但想到今日晋大夫会来府中问诊,她担心哥哥的病情,便留在了府中。
“你与宋府三小姐交好,宋府有事,你该过去探望。”
沈妩颔首,“哥哥放心,我心里有数的,明日我便去探望涵儿。”
沈染点点头,眸光浮动几许,才似不经意间问道:“你可打算……与顾府大小姐一同前往?”
沈染抿了抿唇,显然也十分纠结,“锦儿是个好女孩,可她的祖母却有点……”
沈妩不喜说人坏话,顿了顿才又道:“宋府现在毕竟遇到了些许麻烦,我怕我找锦儿一同前去,会给她招惹麻烦。”
顾家老夫人有些不明事理,这个时候怕是会更喜欢明哲保身。
沈染眸光微动,含笑淡淡道:“你与顾府大小姐交好,想来也是性情相投,我猜想她应不是势力之人。”
沈妩笑着点头应是,不吝赞赏道:“那是自然,锦儿可是个颇为通透朗直,敢爱敢恨的率真女子。”
沈染弯唇一笑,觉得她的确颇有几分率真英气,心下不免更确认了两分。
“既是如此,你便不该避讳,至少要先行询问一番,若她也有意,你们一同前往才是最好。”
沈妩轻轻眨了眨两下眼睛,挽着承恩侯夫人的手臂娇笑道:“母亲你看呀,哥哥可真是精神了许多,不然堂堂染世子哪里会愿意分神想我们女孩家的事情呢!”
沈染面色微红,他轻咳了一声,以掩饰略有尴尬的神色,开口吩咐小厮道:“去把桌案的那个紫檀木盒拿给小姐。”
沈妩接过,刚一打开盒子便飘出了一缕奇香,沈妩立刻惊喜道“哥哥,你这是我配的香料?”
文人雅士多喜熏香,沈染亦是如此,而且他还是香道高手,调配的香料堪称一绝。
承恩侯夫人与沈妩所用的熏香大多都是沈染调配的,可自从他摔伤了腿,便没有了兴致。
沈染点点头,嘴角抿出一抹笑意,“这是我新调配的熏香,名字叫花间露,试试看你喜不喜欢。”
沈妩欢喜点头,连连道:“不用试便知,这味道我定然喜欢,谢谢哥哥!”
沈妩不喜欢刺鼻的香气,这花间露细细闻来有荷花、桃花、玫瑰、百合的味道,有花香之清香,却无花香之浓烈。
正如其名字一般,花间朝露,清新淡雅。
看着沈妩脸上的欢喜之色,沈染心里却有些惭愧。
因为她送阿妩香料的目的并不单纯,这花间露不仅味道清幽,更是历久弥香,沾染香气遇水不散……
他心中虽有猜测,可一日不能确定,他心中便一日难安。
他想知道她的身份,并非是想打扰她的生活,而是只愿能认准报恩之人,在她有所需要的时候,他不至于毫无所知。
或许对她来说,救治他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对他来说,她给他的是一次重生的机会。
而且……
沈染微垂下头,眸光浮动,耳畔间浮着一抹薄红。
而且即便不找这些挂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也想知道她的身份,至于其中缘由,他一人知晓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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