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在门外禀报:“世子,大理寺卿罗澈罗大人求见。”他犹豫了一下,又道,“王妃一大早便去了大理寺,此次罗大人过来想是与王妃有关。”
萧月道:“请罗大人到遇知堂稍候,我马上便到。”
阿青领命下去。
萧月放下手中吃食,拿过布巾将手指揩净,一边说道:“左不过是为了昨晚之事。母亲失去倚仗多年的心腹,难免痛入肝髓。”说话语气甚是淡漠,甚至隐含嘲讽。
云若有些愕然:“你是说,那个太监……死了?”
萧月“嗯”了一声。
云若沉默片刻:“不是你做的吧?”
“你以为呢?”萧陌反问。
云若不语。
昨晚邱总管被捉住,看申显和萧月手下对他的轻视,拖下去后吃些苦头不可避免,但是云若绝不会认为萧月他们会轻易取人性命。虽然那阉人瞧着并非善类,仗着身后是亲王妃,手上定然不干净,但是毕竟不同于断肠门那样的江湖杀手,本身就是取人性命的恶煞,除了也算是替天行道;而且做到那等地步的宦官,多少都有品阶在身,不是说打杀便能打杀的。
那么邱总管是怎么死的?谁杀了他?玉亲王妃又凭什么认定是萧月他们杀了她的心腹太监?
这位玉亲王妃,云若只在传闻当中听过,据说是早年归顺大夏的云柔部落的大公主,赐婚玉亲王之后一直隐居王府,多年从未公开露过面,得见之者寥寥。如今却不顾脸面公然到大理寺求告,所为不过是昨夜那偷窥躲匿反被弑杀的阉人。
一个奴婢,虽有体面,王妃纵是再心痛,也不至于要闹到大理寺,搞得人尽皆知,而是应该派人告知宗正寺来处理。果然如萧月所说,邱总管之死让王妃苦痛至极,苦痛到失了基本的考虑。
高门深宅当中,几多阴私暗垢,云波诡谲,连低调不显的玉亲王府,也不可避免。云若暗叹。她想起自家府邸内的扶腰园,原先的主人至今成谜。虽说自己也使人暗查,可是有一日当溶夜将查到的线索递上来的时候,她望着那叠麻纸,却犹豫了。倘若母亲之死真的与之有关,那该怎么办;倘若父亲真的在其中扮演了一个恶心的角色,那又该如何?
有些事情,并非是你穷根究底,深挖细掘定要得出个结果不可,而是形势逼得你不得不那样做。
就好比眼下,玉亲王府掌事太监横死,事情又牵涉到王府的女主人和少主,消息一传开,天都的大小茶寮酒肆,又有了新的谈资。
舆情在前,朝廷为平息众议,也不会草草了事。更何况,打狗也得看主人,玉亲王妃心腹被杀,激愤之下,亲自上告大理寺,矛头直指自己的亲子。朝廷重视这个案子,也是为了给她一个交代。
而大理寺身为三司之首,一向只处理经陛下授意的案件,如今却接下了这个案子,连皇帝跟前的红人也亲自上门。
云若忽然觉得这段时间以来,好像所有事都围绕着自己发生,萧陌、云田、寂春,相处不久的萧月,仿佛自己就是那个中心点,她所关心的,亲近的,不是惹上麻烦,就是背离了自己,离自己越来越远,再加上断肠门频频出手和隐匿在断肠门背后的申家以及太皇太后耐人寻味的沉默,云若有种陷入一团乱绪,被蔽住双目,缠住手脚,剪不断又理不清的感觉。
这种感觉困扰着她,直到她随着萧月跨入知遇堂,见到那位不过相别月余,却已是大夏最年轻的朱衣上官,位列九卿的小罗大人,渐渐消淡,大有拨云见日,呼之欲出之态。
秋日的阳光斜斜入室,将这位出自大夏顶级清流人家的郎君镀染了一身明亮的光辉,仿佛在预示着他的大好年华和锦绣前程。他一身笔挺地端坐在那里,整个人显出超越年龄的端持和稳重,以往的温雅和轻柔被压制得几乎不余一分。
真真是非凡的人物!云若想道。
当罗澈将他那既惊愕又隐含痛楚的眼神直直凝向自己的时候,云若却把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影子上。
这个影子比他这个人还要修长,还要俊逸不凡。举手投足,岂止中规中矩,每一个动作带出的,是在寻常世家子身上绝难见到的威严与冷漠,这是登临世间顶端后俯瞰天下,操纵众生命运的神祗的气息。
云若望了那个影子片刻,慢慢坐了下来,坐在罗澈对面,坐在影子对面。
这个位置刚好是萧月身旁落后半步的地方,如此一来,落在罗澈的眼里,便是硬生生与自己隔开了一段距离。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被另一个人替代。从这个角度望去,萧月瘦高的身量将她彻底笼在他的阴影之下,形成一个保护与被保护的景象,而自己非但被排斥在外,甚至还站到了对立面。
以往自己与她多么亲近,如今便有多么疏远。
罗澈攥紧着腰间锦囊,细微得针刺感让他觉得极不舒服,以至于另一只按着茶盏的手不禁用力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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