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刀作歌,刀声清越,有如凤鸣,歌吟之声爽朗,略显沙哑的音质,透着无尽的苍凉,悲壮,豪气干云。
梵香收束心神,将丹田中已是恢复了的那部分神功元力调运起来,劲透指尖,在每一声歌吟之间,弹刀成音,击节成律,按宫引商,一弹一吟,应和着慕容婉兮铮声的节奏,将节拍安插得丝毫无误。随着他的刀鸣歌吟越来越苍凉,越来越悲壮,铮声中柔媚的靡靡之音,已是越来越是冲淡。突然,梵香长声一笑,五指在刀面连弹,曲调突转,豪气冲天,“叮叮叮叮”之声响成一串,形成不成调的嘈杂音,隐藏着金戈铁马的肃杀,恰到好处的切入铮声每一个音节的结合部,与铮声攻合拒战。饶是慕容婉兮深通音律,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突感心旌摇动,拂铮的指尖竟而随了刀鸣声划过,铮声跟着一窒,草地中央的女子们神色一变,同时全身一震,不再受铮声控制,而随着刀鸣声的节奏如僵尸般上下跳跃,舞步顿乱,刀声紧跟着一串串没有节拍的爆响连鸣,便如连珠炮似的,众女子已是随着刀声急骤连跳。同时,秦铮上的二十三弦亦是随了刀鸣之声,激烈的振动,嗡嗡的响,突然,“啪”的一声,断弦一根,草地中央的一名女子随之化作一缕青烟,冉冉地飘向竹林上空,消失于云外。
慕容婉兮此时已知不敌,十指遂按了琴弦,铮声立止。场中众女立时消散于无形。
梵香哈哈一笑,最后在刀面上轻弹一指,刀鸣之声叮的一响,余音袅袅,绕场不绝。
宛皓若一个箭步跳出来,与梵香并肩而立,看着梵香嫣然一笑,然后转头看着慕容婉兮,满脸得意之色,笑嘻嘻说道:“喂,那个谁,你现在还有得打么?要不,拜我梵香哥哥作师父,好好学学,怎么样?或者,再回去练个千儿百年的,再找我梵香哥哥比划比划,……嘻嘻。”
慕容婉兮身后一个年龄与宛皓若相仿的侍女听了,柳眉倒竖,立时跳了出来,看着宛皓若,厉声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家郡主岂是你等这样低级的妖人可以羞辱的。”转头再看着梵香,冷冷说道:“你一个异世界的粗鲁汉子,也不拿把镜子照照自己,破衣烂衫,形同乞儿,真不知丑!”
宛皓若正要回应,梵香拍了拍她的肩,看着面前这个与宛皓若差不多年龄的小女孩儿,笑了笑,说道:“你贵而人奉之,奉此峨冠大带;我贱而人侮之,侮此布衣草履。然则原非奉你,你胡为喜?原非侮我,我胡为怒?……哈哈,战争就是战争,败了就得认,所以,……你说呢,哈哈。”
“你……,哼……。”那侍女重重顿了顿足,转身回到队列,将头转过一边,不再搭理梵香与宛皓若,气恼已极。
慕容婉兮低眉抚弄着琴弦,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似是沉静于思索之中,过了一会,抬起头来,看着梵香,笑盈盈的,柔声说道:“是么?我战败了么?哈哈,梵香,没打败你之前,我是不会败的。……这场你与我的战斗还没完呢?”说着,低下头去,用手在那秦铮的弦上轻轻划过,抬起头来,看着梵香,又是嫣然一笑。
“你,你这人说话就说话嘛,怎么老看着别人笑呢,说了你多少次啦,……真不要脸!”宛皓若一步过去,挡在梵香身前,看着慕容婉兮,气恼的说道。
“是么?那我便不要脸一次。梵香,我们便再打一次,你若打败了,便是我的俘虏,跟我回北宫军营,作我的阶下囚,若我打败了,我自然撤军回营,何如?”
“你想得美,有那么好的事呢。梵香哥哥,我们走,别理她。”宛皓若拉着梵香便要回自家队里去。
梵香笑了笑,看着慕容婉兮,平静地说道:“好呀,你败了,立即撤军,以后不得再来侵扰崦嵫山的各类民众,保证崦嵫山以和平,如何?”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言毕,二人一时无语。
梵香拍拍宛皓若的手板心,微微一笑,示意她先回队列去。
慕容婉兮不再说话,在筝弦上铮铮铮的拨了几下,发出几下金戈铁马的肃杀之声,这次音色不再是柔媚的靡靡之音。这时,随她而来的部众知道这一奏自是非比寻常,与前阵势如云泥之别,遂纷纷掏出已是预备好的棉团,塞着两耳,以绝琴音。
梵香见了,微感诧异,却也不以为意,弯下腰去,随手在草丛里拾起半截枯竹,轻轻击打刀背,空空的响。
这时,宛如是走了出来,站在梵香旁边,从袖中取出一只碧绿色的玉箫,说道:“既有嘉宾,我亦应鼓瑟吹笙,我便来凑凑热闹,吹奏一曲,聊以娱人。”
慕容婉兮并不答话,低眉垂首,长长的睫毛扇动之际,左右两手轻轻按在弦上,凝神片刻,右手五指轻轻拂过琴弦,叮叮咚咚的响起来,有如大珠小珠落玉盘,随后,她十指连动,音调渐转激越凄厉,音质里隐隐含了铁马金戈的冷凝与啸叫,便如偌大的战场上,有百万大军冲杀,一时间,金鼓齐鸣,千军万马奔腾而来。从她的琴里向外透出如冰刀一样的质感,一道道无形的声波冲击着周围的一切,周边的竹林一根根的断折,倒下。宛寨众人大惊,忙各个撕了衣襟,将耳朵堵住,齐齐坐在地面,各自运力与之抗衡,一些功夫差的,逐渐抵受不了,耳鼻出血,内部脏器被琴音的无形杀气摧毁,纷纷倒毙于地。梵香看着竹林及宛寨众人有了异变,心知不好,忙收束心神,随着琴音以刀击打枯竹。很快随着铮声的加剧,梵香隐隐觉得心脏砰砰的随了琴音跳动,渐渐的,便似要随着琴音跳出来。他调运丹田恢复了的那些元力,默念心学秘诀,凝神静息,尽力与之抗衡。
筝声急如刀兵之时,蓦地里,忽听得一缕箫声幽幽的响起,柔韵细细,与筝音相应和。筝声如钢,箫声如水,两个声音一起一落,相互缠绕,久久不息,两声交缠,如风绕青山,如水过平原。筝声中兵戈杀伐,犹似刀斧加于巫山;玉箫中春光烂漫,便如私语寄予长亭。铮声带来惨苦萧索,箫声却有柔媚温暖。高寒处是铮在回旋压制,低调处是萧在徘徊宛转,高高低低,各占胜场。
于此时,梵香已是平复下来,遂提起断刀,应和着铮声与箫音的音节,击打手中那截枯竹干,空空空的响,加入了铮与萧的战团。
“空空空”的击竹声寻着铮声音节的结合部,便像一把牛耳尖刀一样,握在庖丁的手里,每每从关节处切入,致使铮声渐趋下风。
突然,铮声“铿铿锵锵”的急骤起来,便如百万大军之中冲出一位取敌方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大将军,左冲右突,冲破重重围困,箫声与击竹声一时为之一沮,三个声音缠斗一起,相持不下。
正与此时,天空的云层里忽然传来一阵埙的声音加入这战团。这埙声突然响起,呜呜的音韵,有些低沉的音色中,便如一个相隔千里的人思念那个远方的心,音调柔软温暖,触手可及,如秋水缥缈,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在白云里幽幽传来,空灵飘渺,声声倾心倾情,正似“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凄绝与苍凉,荡气回肠却又缠绵悱恻,悠扬而婉转,缥缈而幽怨。
这埙声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三人不禁各自停了手中的乐器,抬头看向天空。
在这空灵幽远的埙声中,草地中央的空中突然飘下片片如翠羽似的细碎竹叶,翩翩翻飞,如蝶,如翎羽,如无数青绿色的精灵。随后,一缕缕微甜的幽香暗暗浮动在天空中,一个女子在青绿竹叶的簇拥中,自空中翩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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