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门街对岸是一排比较破旧的民宅,只有寥寥几户有人。朝晖打听到,因为几十年前这一带曾爆发过一场鼠疫,当时官府的做法就是在各个路口设障禁止百姓出去,并每日挨家挨户盘查人口,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都要对得上,否则全家都会受牵连。这个法子十分有效,鼠疫很快得到了控制,但这一带的百姓也死了七成,其中一部分死者并未染上鼠疫,因身患其他疾病得不到及时医治,或者粮食短缺而身故。
鼠疫平息后,那位知府老爷非但没有受弹劾夺官,反而在次年考绩上评了优,回了京城。朝晖还打听到,有传闻那位官老爷在半道上让人给灭了全家,但真实性与否只有查户部的卷宗才能得知了。
水门街对岸也叫水门街,仅仅一渠相隔,气象完全不同。
程家这一边,安逸祥和,真真是小桥流水人家的怡然。而对岸的水门街,宅院大量空置破败,有些封条已经脱落,官锁锈迹斑斑,官府许久没有换新的样子。附近的穷苦百姓会在这一边做小买卖,朝晖观察过,大多数是老人和行动不便之人。为了活下去,所贩卖的东西都便宜又实在,这也是闻香每日喜欢光顾的原因之一。
“你数清楚了么?多少间上了官锁?”程馥眯着眼睛,认真思考。
朝晖接过她手里的南瓜,歪着脑袋,“小的从头走到尾,挨着路边的就八户没错。”水门街不长,房舍都是紧挨着,没有胡同小巷。
“花大妈怎么说?”隔壁的热心邻居。
朝晖给南瓜顺了顺毛,换了个姿势抱着它,“花大妈说这样的街道在这一带还有好几条,都是当年鼠疫闹得最厉害的地方,任谁都觉得不吉利,若不是实在穷得没办法,谁要来这里买宅子。”况且年久失修,要入住之前还得重建,这笔账怎么算都划不来。
程馥点了点头,“明日你再去打听这附近还有多少这样的宅子,然后上知府衙门的户房问问地契的价钱。”以她的了解,这种宅子官府可不乐意捂在手里,所以价格一般不会高到哪里去。
朝晖把猫放下“小姐,天色还早,我现在去还来得及。”说完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程寒与他擦肩,见少年火急火燎的,纳闷他这又是要做什么。
“给。”一摞绑得严严实实的书放到她面前。
程馥惊喜不已,拆开绳子,一本一本的翻动。《大越律》、《建府宝址》、《金陵异闻》、《淮水图典》、《动物志》……
“这本图典乃书铺老板绘制,你收着别露出去,省得被人瞧见了惹麻烦。”朝廷明令禁制私制舆图,但因为这东西好卖,所以许多书商都会悄悄的绘制有当地特色的图册,向走商们推销。一般情况下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查起来了呢。尤其是碰到战时。
程馥闻言,立即让玖玖去剪一块粗麻布来,黏到书的封面上,然后大咧咧地写了两个字——女戒。
程寒:“……”妹妹是有多讨厌《女戒》。
今日负责看门以及外院活计的是白居,他咬着小姐做的水果棒棒糖,拿着一封信跑进来呈给程寒,“少爷,信差送来的。”特地走信差的都是正经的书信,白居不认识字,看不懂信封上面写的是什么。
“渝北书院……季山长亲笔书写的入学书……”内容不多,也很明显地固定格式,但渔北书院的红印和季堰黑色私印清晰在上,此时的程寒,觉得这封信像在发光。
程馥高兴地掐住他的脸“恭喜啊程寒小哥哥。”那么今晚就吃顿好的吧。
她知道迟迟没有收到被录取的消息,哥哥多少有些沮丧,这几日也经常往外跑,了解金陵的各大书院的风评。现在好了,守得云开见月明。渔北书院在金陵城名气一般,但既然是徐野的师长汪山海推荐的,那么必定有不凡之处。
到点吃晚饭,朝晖还没回来,眼看着要掌灯了,程馥让远藤出去寻一寻,别出什么事才好。他们几个男孩都是自小在金陵长大,迷路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就怕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直到兄妹俩吃好晚饭,灯也点上了,远藤才把朝晖找回来。
“吃点东西再说。”程馥不让他说话,直接摆手命他下去。
程寒喝了口茶去腻,问道:“他做什么?”
程馥把白日朝晖打听到的内容一字不漏地告诉对方,程寒知道妹妹来金陵就是要大展拳脚的,并不阻止。只是有些好奇,“那些宅子都死过人,你不怕有影响?”他指的不是什么阴气鬼神之说。
“只要运作得当,影响会越来越小。没准以后还能造福这一带的百姓。”当然,她还没想那么长远。
“你打算怎么做?”
“有几个营生可以先做起来,其他的我还要再想想。”她也希望立即暴富,但这不现实。一来她年纪太小,跟谁谈生意,谁都不会听她的。二来人生地不熟,别人知道你有点小钱,难保不会把你当冤大头。
惦记着给主子说今日的收获,朝晖囫囵吃了晚饭,一抹嘴巴便去书房。
“上了官锁的一共五十四户。”
程馥摩挲着手中光滑的白玉蟾蜍镇纸,脑子里飞快算着账,“你能画下来么?”
朝晖想了想,用力地点了点头,“能。”
“好,那今晚你就在这画,不必太细致。”程馥一边交代他,一边吩咐闻香去准备点宵夜和热茶。
次日清晨,朝晖没吃早饭就出门了,大家都知道他在给主子办事,也不多嘴。程家兄妹没出门,窝在书房里各忙各的。倒是闻香和玖玖闲下来便开始在院子的墙角边种花草,远藤在邻居家门口捡了个完好的小水缸回来,放满水养鱼。
程馥出来透气,瞧见几个忙碌的身影,掩嘴轻笑,心下感叹,大家伙还都还是孩子呢。不过话说回来,水门街这一带穷是穷了点,但治安挺不错的。程家这一户,年纪最大的也才十五岁,又都没什么傍身武艺。无论是进了贼,还是遭了强盗,哪怕几个健壮点的,他们都未必能招架。
她暗暗决定,下回买人,一定要买那些有点身手的。
午后,朝晖回来,跟兄妹二人在书房里说了半个多时辰的话,接着前后脚走出来,程馥招呼闻香跟上,一行四人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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