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目瞪口呆的同学们的众目睽睽之下被他背了出去。
那个冬春之交的夜晚,风很清凉,月光皓白,清光郎朗。夜间的校园很安静,像沉睡的海洋。
他背着我,我安安心心地趴在他的背上。我们慢慢走过深夜的林荫道,灌木丛里橘黄色的路灯像动物毛茸茸的眼睛。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
“以后不要这样了。”
我撑着眼皮想解释,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好辩解的。于是我嗯了一声,围着他脖子的手臂收紧了一点。
他把我往上抬了抬:“还舒服吗?想不想吐?想吐的话就下来吐。”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其实你吐我衣服上也没关系。”
我摇摇头,把脸埋进他后颈那里,一呼一吸之间是他肌肤上淡淡的沐浴露味道和消毒水气味。
“……我有点痒,林莓。”
我已经困得意识不清了,却突然想问他一个困惑我许久的问题:“……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嫌我傻……你喜欢我什么?”
他好像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
过了会儿,他又说:
“我不太会说情话,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可以去学。不过那样,可能会失去情话本身的意义。”
“哦,没关系……”睡意越来越浓,我真的好困好困。我希望这条路永远不要走到头,我想在他的背上直接睡下去。睡到永远也没关系。
他却仍然精神充沛的样子:“你大概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在我眼里就已经和别人不一样了。不过那时候,我还年轻,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他的语音突然变得很轻,仿佛隔着遥远的雾气:“更不知道什么是永远。”
我完全没有深究他话里的意思,含含糊糊地接话:“那是什么时候啊……是不是大一的那次啊……”
恍惚中他好像弯了一下唇角。
“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还有很多别的零零碎碎的回忆浮现。
是他啊,是程一风啊,是我最爱的程一风啊。这世界上,我可以有很多个我,但程一风只有一个。
那个在漫天落叶的秋日里,站在香樟树下,一袭白衣卓尔不凡的程一风。
仅此一人。
坐在已经无人的教室里,我很生气,在心里想尽恶毒的词汇诅咒写这种阴阳怪气的匿名信的人。
这时我看见书包里那叠被我多交的纸。
我神使鬼差地抽出来,一页页翻阅起来。
每页都是类似个人介绍的东西,最上面是一张大大的照片,下面是名字和日期。
第一反应我想这大概是实验室组员简介之类的吧,突然感到不对啊,这上面的照片好像都是小孩子?
好奇心熊熊燃烧起来,我一页一页往后翻,总共也就十来张纸。
最后一页,我愣住了。捏着纸张的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森森的白。
我看见了我。
高中毕业时拍的证件照被放大陈列在页面中央,虽然是黑白色但是像素清晰,下面是黑体加粗的我的名字和出生日期。
我盯着那张像是遗照的照片,照片上黑白的我,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安安静静地看着我。我突然觉得无比诡异和毛骨悚然,在安静、亮堂堂的大教室里,心脏像被一只手恶狠狠地攫住一样,我感到后背冰冷,头皮发麻,手心生出大量的汗。恐慌和不安铺天盖地而来。
这,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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